自从上回李满禧出事之后,裴青林便一直住在槐王府上,偶尔回一趟医馆也是一慎再慎,生怕被人瞧出他与李满禧,与裴绾的关系。

今日李满禧外出公主府参加宴席,把脉一事不得不延后,裴青林一直没睡,等着李满禧回来再跑一趟春风阁看看她的脉象。

客用厢房中一盏微弱的烛灯摇曳,将他佝偻弯曲的身影映照在墙上,投出一片暗影。

裴青林坐在桌边斟酌入药。

李满禧腹中胎体早前受损,纵使这一月来养的不错,却到底拖不到足月生产。

胎儿母体中匮乏,生出来想必也是羸弱的,他需细细斟酌一张方子,药性温补,等李满禧生产完便日日喝下,以化作乳汁吃进孩子体内,慢慢调养。

今日一日晴空,到了晚上却渐渐起了风,狂风呼啸,卷起地面沙石,好似隐隐哨声。

热风从窗隙间卷入,吹起桌边砂纸哗啦轻响。

裴青林凝神专注,时不时下笔添上一两味药材,半晌后方才解开眉梢。

眉眼中隐见几分喜色,想来药方初成,心中豁然。

他吹了吹纸上墨迹,正想扬声叫来伺候的下人,让他明日一早照方抓药,便能尽快让李满禧服下了。

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屋外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裴青林身形一顿,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开门。

门扉一开,狂风霎时便涌了进来,吹散一室暑热,将裴青林深色袍衫吹裹在身上,显出他矮胖的身躯。

裴青林展目看去,长廊中一盏灯笼极速移来,口中高声喊道:“太医!郎中!太医!郎中!”

那婢子年纪不大,跑得快了脚下不稳,连摔了好几跤又爬起来,片刻间就到了屋前。

另两位太医和裴青林比邻而住,听见响动也开门查看,章太医早睡下了,这会儿披着件外裳推门,神情茫然。

裴青林心中似有所感,突突跳个不停,又像是灌了铅一般往下坠。

那婢子气喘吁吁拍着胸口,急急道:“黎姨娘要生了,松萝姐姐请你们快到春风阁去守着。”

裴青林一惊,不由瞪大双眸。

果真如此。

昨晚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要生产,想来在公主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裴青林脑中混沌,索性什么都不想了,急忙跑回屋子里拿药箱,一刻也没耽误便往春风阁去。

两位太医也紧随其后。

槐王府宅院实在太大,尽管三人连奔带跑,到春风阁也已是一炷香之后了。

春风阁地势好,院中植被繁茂,口口黑瓷大缸中晚莲盛放,竞相争妍,空气中都是幽幽晚香。

屋舍小窗在地上投出方形灯影,院中一地昏黄。

松萝站在门前捶手顿足,左右徘徊不停,一时间手和脚往哪儿放都有些没了主意。

屋中不时传来李满禧压抑的呻吟声,松萝惊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自己亲身帮她承受这份痛苦。

刚刚情形实在惊心动魄,秦金亮将李满禧送进轿子里,刚一坐下,松萝便看到她裙子湿了一大块,还在朝外不停濡湿,而李满禧显然痛苦万分,闭着眼睛咬牙在忍。

等到了春风阁,柳烟松烟几个帮着她将李满禧搀扶下来,她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

小脸白如明纸,唇上也无一丝血色,整个人如同溺水一般湿了个彻底,鬓发贴着额头显得十分憔悴。

松萝一颗心狠揪着。

这个孩子能保下来十分不易,裴青林也早说过,生产想必十分困难,稍有不慎,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她简直惶恐到了极点,连手脚都在不自觉发着抖。

脚步声传来,裴青林从外跑进来,手里拎着药箱脚步匆匆,肥硕的身躯少见这般急速。

松萝松了口气,迎上去替他拎东西。

“舅……裴郎中快随我来,姨娘在里面。”

裴青林连话也顾不上说,气喘吁吁地跟上。

李满禧卧房之内,稳婆已在接生了。

金丝楠木拔步床上帘幔尽放,松烟竹烟两个一人一边扯着被单将李满禧肚子以下罩住,稳婆正在检查胎位。

从破水到现在已过去不短的时间,阵痛持续,李满禧整个人如抛至云端再狠狠坠地,痛的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