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没有竞争,就没有进化。

自然界里最顶级的掠食者,无不是经过千百万年的进化与淘汰胜出的优胜者。

一个国家想要保持活力,内部就不能是一潭死水。

至于思想混乱这个担忧,刘彻当了一年多皇帝后,终于确认,这是后世儒家的徒子徒孙们给自己找的借口。

诸子百家,虽然理念不同,行为不同,施政不同。

但在意识形态与核心价值观上,却有很多都惊人的相似。

例如华夷之辩,例如忠君意识,例如对孝悌的看重,对商人的歧视和打压,对三代之治的向往等等等。

换句话说,其实独尊儒术也好,独尊法家也罢。

就跟后世米帝政党轮替一样,细节上或许有所改变,但大方向和核心价值观,不会改变!

见过米帝民主党上台就把共和党的全部政策和措施推到重来了吗?

诸子百家都斗了几百年了,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猪朝独尊儒术,与其说是要统一思想,倒不如说是有些人借此机会,排挤政敌,打压异己,清算旧账。

在本质上,无论独尊儒术之前,还是之后,思想界的争论与争吵,永远都存在。

只是小猪独尊儒术却埋下了一个恶果:即学术争论与政见不同,可以变成人身攻击,乃至于不死不休的政治倾轧!

从此,政治斗争的胜利者,对于失败者的一切,包括思想、典籍、言论统统打入另册,动辄焚毁和禁绝,字狱登上政治舞台。

这些人的行径与口吻,惊人的一致。

以至于刘彻脑海里自动就脑补出了一个画面。

那些胜利者踩着失败者的血肉与字,得意洋洋的道:“闭嘴!我们在谈论孔孟仁恕之道呢!”

刘彻走出殿门,站在宣室殿的高台上,俯瞰整个长安城。

看着士民工商,法家、黄老家、儒家、纵横家、墨家、农家乃至于小说家等三教九流,各种学派的士子,安静祥和的生活在这个城市,在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上。

没有莫谈国事的标语,也没有非议国政的罪名,更加不会有人因为一句话,一本,乃至于一首诗,就被人杀全家或者删。

“这可真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刘彻张开双手,道:“朕将守护这个时代!”

然后,他转过身子,对王道吩咐:“传尚令汲黯,朕今日要听太宗皇帝除诽谤诏故事!”

半个时辰后,宣室殿中响起了汲黯抑扬顿挫的声音:“孝皇帝四年三月,诏曰:古之者治天下,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者,今法有诽谤妖言之罪,是使众臣不敢尽情,而上无由闻过失也,将何以来远方之贤良?其除之。民或祝诅上以相约结而后相谩,吏以为大逆,其有他言,而吏又以为诽谤。此细民之愚无知抵死,朕甚不取。自今以来,有犯此者皆勿听治!”

汲黯念完一遍,刘彻又命其复诵三遍。

太宗孝皇帝这诏,刘彻其实已滚瓜烂熟,其核心思想自然也早已清楚。

即大臣与不识字之百姓,在议论国政甚至皇帝本人时,可以百无禁忌。

当然,大臣们是没那个胆子真的敢与非议皇帝的。

但老百姓们,却从此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别说是骂当官的了,就是当着皇帝的面骂皇帝,只要有道理,皇帝也只能乖乖听着。

汉室,尤其是关中的百姓,背地里非议皇帝政策,乃至于报怨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甚至刘彻前世曾听说,小猪在建元新政失败后,在上林苑游猎嬉戏,结果踩坏百姓秧苗,然后被农民伯伯当面狂喷,小猪只能掩面而走,最后为此甚至命令吾丘寿王,主持上林苑的扩建工作,为的就是以后游猎能不挨喷。

刘彻让汲黯来宣室殿诵读太宗孝皇帝这诏,自然不是无聊。

政治人物,尤其是皇帝,一举一动,都有着特殊含义。

命尚诵读太宗孝皇帝诏,刘彻是想告诉世人,太宗诏命,朕一字不易,谨奉而遵之。

这既是对朝野有些人所谓的新君欲改太宗诏命,收山泽盐池之利的回击,也是进一步收拢绳索的态度。

朕都做出了这个表态,还唧唧歪歪的,就必然是乱臣贼子!

诽谤妖言之罪虽然没有了!

但汉律中,可有的是针对大不敬、大逆无道等罪名的条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