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把额上的汗,行至门外,陈太医大踹着气,问道:“蔡娘子,你这又是做甚?”

门内,蔡希珠

背抵门板,偏头朝外,高声:“陈太医您莫要进来,您就按疫病给我开药就成,我自个在这里服药。”

陈太医:“那怎么成?”

蔡希珠一身都是防着人闯入的紧张,当即:“成的,成的,我服药就成。”

“我一没把脉,二没问你症状,如何就开药了?”陈太医没想到,这个平常最是乖顺做事的小娘子竟有这样一面,今日这所言所行都令人匪夷所思。

陈太医心中有些怒:“你身为学医之人,难道不知‘望闻问切’何等重要么?竟有着老夫直接开药的荒诞之言,枉费我平日多番教导你。”

自从蔡裕离开家后,她身边就再没遇到过像陈太医这样父亲辈分的人,况且陈太医知她进这“济安园”是想学医后,便一直耐心有加地细心教导他,多次对她耳提面命。

蔡希珠这会难免愧疚又心虚,支支吾吾:“可、可、可我得的是疫病,你若是进来也染上了怎么办?”

听她胡言乱语,陈太医觉得头中阵阵发晕:“你还没被确诊。”

“我就是得的疫病!”蔡希珠高声,待反应过来自己过于笃定了后,又找理由:“我……我看过医的,里就是这样描述的我的症状,你就莫进来了,我多接触一个人,对方便就多一分风险。你就负责开药罢!”

陈太医不由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被这年轻小娘子毫无礼法地拒之门外也就罢了,听她这意思,她这个拒绝他诊治的病患,还是个自己看了几页医就确认了自个病症、且还要他这个行医多年的按她自诊出的病下药的人?

他可真是开了眼了。

同样开了眼的,还有跟着走近前来的秦月淮和孟长卿。

孟长卿被秦月淮一番威胁,虽歇了马上追上蔡希珠的心思,但他心系于她,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染上了疫病,要上前等着听陈太医诊治的结果,秦月淮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哪知见识到的,竟是这么个滑稽场景。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蹊跷。

拍了半晌门,内里的小娘子无动于衷,陈太医一张老脸气得生红,本想歇歇,侧脸就见秦月淮和孟长卿在不远不近围观,不由又重新提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哄的意思再劝:“蔡娘子,你如何也得让老夫进去诊治了,才能对症下药。”

蔡希珠依旧倔强地重复自己的意思:“不必了,您只管开药就成。”

陈太医还欲再说,余光却见那两人似乎有了动作,见他看过去,齐少府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陈太医遂就顿了下,暂停劝说。

一身官服的秦月淮缓步前来,他身后,孟长卿亦脚下极轻,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秦月淮站在陈太医身边,气声:“你先应她。”

陈太医虽不知这齐少府尹存的什么目的,但配合道:“成,那我就不进门了,我这就按你说的先去给你开药。”

他话落,听内里的小娘子声音明显少了许多方才的紧张:“有劳了。”

一旁的孟长卿握折扇的手暗中用力,眼睛紧紧盯着房门方向。

秦月淮再朝陈太医耳语几句,那陈太医就往外侧方向行了几步,脚下很重,发出显而易见的声响。

离了几步后,陈太医高声道:“熬药需要些时辰,我先着人给你送些水来。”

内里蔡希珠道:“好。”

三人无声站在门外,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得秦月淮再度示意,陈太医就又往门口行来,敲门道:“你开门取些水。”

蔡希珠道了声好,返回身来,拉开了房门。

却在门开一瞬间,她还来不及抬脸看,就见一道影子如光般闪了进来,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握住。

蔡希珠惊得“啊”一声,下一刻,就见一张熟悉不已的脸就在她咫尺之距,声音沉沉:“你有事瞒我。”

蔡希珠哪想得到,她当下最想避之不及的人此刻就在跟前,抓她紧的,就像她是个偷了他东西的小偷。

蔡希珠气怒相加,眼泪一下盈眶,声音似命令似请求:“你放开我。”

“我不放。”孟长卿努力压住激越地快出了嗓子眼的心跳,不给她一丝一毫躲避的机会:“这事与我相干,是不是?”

蔡希珠当即否认:“没有!与你无关!”

她愈否认,就愈让他笃定心中所想。

孟长卿看着蔡希珠,眼中多了一份久违的、畅意的笑意,弯着腰朝她,低声问:“你是要陈太医诊脉,还是要我孟府上的人来?”

蔡希珠几乎就要说“谁也不要”,可这时,孟长卿握住了她的手:“珠珠,你莫怕,万事有我在。”

也许是“怕”这个字戳中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担忧,蔡希珠眼中吓出的泪夺眶而出。

孟长卿用指腹给她擦泪:“有话待诊脉后我们再说,成么?我会想到万全之策的,你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