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希珠止不住地想哭。

她心中怀疑的事事关重大,脑中曾闪过千头

万绪,却是毫无头绪。

她发慌、发惧、迷茫无措。

孟长卿此刻也不逼她,任胆子小的她发泄,她的泪落一颗,他就给他拭一回,动作很轻,视线看着她的脸不曾移,待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才说:“陈太医是我的人,不如让他先确认一下?”

若当真如她所想,她最终也需要找个大夫确认,可她其实没有多少勇气去找,眼下孟长卿在,看他这样子,也不会由她糊弄过去。

即使后续要做什么,不妨也通过他的手来做好了。

蔡希珠点了点头。

须臾,陈太医被叫了进门,秦月淮自觉地等在门外,不多时,如他所料,再出现时,孟长卿的神色已不复方才的紧张。

秦月淮眼中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复杂,看大冷天的,孟长卿往泛红的脸上不住地扇着他那玄金折扇,因方才奔跑而散出来的几根发丝在他扇风中飘啊飘,朝陈太医道:“有劳了。”

陈太医走后,秦月淮看一眼门内躲着不出现的小娘子方向,终究没忍住,问出心中疑问:“怀了?”

孟长卿同他对视,折扇一收,满面春风,声音里说不清的骄傲自得:“欢迎改日上我家吃喜酒。”

秦月淮呼吸一窒。

同一日,两家婚事。

一夜之间,孟家四郎要娶妻的消息传遍了临安府。

众说纷纭中,有人议论那一向风流潇洒的孟四郎如何就收了心,有人说这婚礼日期这么近看来孟四郎当真着急,更多人好奇的是,那降服孟四郎的小娘子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么?这事很快就有了答案。

十一月初五,是齐国公的生辰宴,一改往年低调举办的作风,今年的孟府张灯结彩,大开宴席,甚至广开府门,邀请路过此地的人们进门喝酒吃席。

一辈子难得能登临国公府门的普通人自然要去赶此番热闹,一时间,孟府宾客如云,人声沸腾。

便就在这沸沸之声中,原汴京的李家四娘李清赫然现身,她身后,跟着一位如珠似玉的小娘子。

有人视线落过来,见那本百无聊赖敲着折扇的孟四郎立刻殷勤不已地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弯腰给李清作揖,照常理,双方见了礼便罢,却出人意料的,随后,孟四郎便带着那小娘子离了宴席,并肩往后院的方向行了去。

众人方恍然——这小娘子便就是孟四郎的未婚妻了罢。

秦月淮坐于席间,听身侧有人议论:“那小娘子可是李四娘的姑娘?”

另一人答话:“据我所知,李四娘不曾婚嫁,不曾有女。”

“那她是……”

“啊,我想起来了!李四娘虽然没有女儿,但李三娘是有的,这小娘子与李四娘挂相,定是那李三娘的女儿。虞家的,虞氏的小娘子。”

“哦,原来是这样。”

“我还听说那小娘子上进得很,正在太医手下学医……”

坐于席间,秦月淮举着酒杯咽下酒水,嘴角勾了个弧度。

孟长卿倒是想得周道,专程在席间安排些人传开这些消息,替蔡希珠拾回了正常身份。从今往后,清水村的蔡娘子便不复存在了,这孟四郎要娶的,是他的远房虞氏表妹。

烈酒下喉,激得秦七郎心生苦涩。

孟长卿认真不已的殷殷请求还在他耳际回响着——

“秦七,嫁女这样的大事,你能不能稍微通融通融,让她父亲来席上一趟?”

“不上座也成,总归让他看着她嫁入我孟家罢。”

“也就半日。待他看完礼,你再押他回去府衙。成么?”

秦月淮眼睛微眯,看远处的王璋与她身旁的王琼,攥了攥拳头。

王家兴兴向荣。

秦桧如日中天。

连关押在府衙的蔡裕依然还有机会亲眼看着女儿出嫁。

而他呢?

他秦家上百口死不瞑目、身首异处之人呢?他们的愿望、他们的希望,又还有谁替他们实现?

甚至时至今日,时过境迁,有谁还记得曾经汴京的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