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太子回到宫里，先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见儿子前来，很是欢喜，忙让宫人端上茶点，嘘寒问暖，说到豫王寿宴一事，皇后叹道：‘今儿贵妃过来请旨，连八王爷的亲事都已经定了，可你——’ 太子脸上一肃，先屏退左右，方道：‘母后，别人不知底细，你还不知道吗？三年前我烧得迷迷糊糊，险些丧命，是梦中遇到一高人，送我一杯茶吃，饮下方醒转过来，后来我去珐觉寺上香，寺中又得一梦，还是那高人，批命说我不宜早娶，若是不然，有碍前途，还说我今年便有一生死大劫，如渡得过去，便大吉大利，万事如意，如渡不过去，那就身死名裂，高人所说，句句皆是，连两次大旱他也预料到了，你还说这个作甚？’ 皇后也自悔失言，对高人不敬，忙合掌念诵几句，才道：‘我也是触景生情，昨日明玉来宫里——哎，她也是对你一片痴情，苦苦等了你三年——’ 太子坚决道：‘此事有关我前程性命，是断然不容马虎的！明玉——我也不欲耽搁她，母后若是有心，替她寻个良人便是。’ 皇后忙道：‘我早就问过了，明玉那丫头，半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一心都在你身上，她心中半分怨怼都没有，只是一味宽慰我，我也试探过，她只说是不愿。罢罢罢，我不再扰你了，你只管完了此劫。’ 太子这才作罢，又和母亲说起别事来。 又过一会，七王爷也回宫向皇后请安，皇后见了他一面，便让他去见贵妃了。 七王爷依言，到了寿安宫见自己的母妃，贵妃娘娘见到幼子也高兴，让他坐到自己身旁，笑道：‘今儿出去可开心？你今日在寿宴上见到几个好姑娘？有没有中意的。’ 七王爷心中一动，倒是有些情怯，他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倒是见到一个姑娘挺有趣的——’贵妃轻笑道：‘哦？是谁呀。’ 七王爷道：‘嗯，她是忠勇侯府三夫人的娘家侄女，姓卢——’他越说越低声，贵妃听了摇摇头道：‘小七，你也说了，她父母双亡，卢家，也只是乡下豪强罢了，虽有个姑母，但——忠勇侯府也不成气候，这出身实在太差，不成的。’ 七王爷恳求道：‘母妃，她骑术很好的，一下就勒住了惊马，救下了迦南，还和迦南成了好友，而且——而且她人很精神，也很有自己的主意——’ 贵妃娘娘突然滴下泪来：‘小七，你六哥就是自己挑的人，那个王丽娘，看着不是好好的？不识抬举，竟然看上老八，还好此事尚未挑明，知道的人不多，不然你哥哥还怎么做人？论人品、论才学、论圣宠，你哥哥哪一点不是强过八王？偏偏那王丽娘就是弃之不顾，这要是外人听说，不知心里怎么犯嘀咕呢，这是直接践踏你哥哥的脸面，要他不能做人啊！’ 七王爷听了，也想起自己的同胞哥哥，这些天怏怏不乐、闭门不出的样子，也含怒道：‘这个女人，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赛马会前都知道是六哥相看的，你不想嫁就不要来参加啊，如今又变脸，真是不知所谓。’ 贵妃拭泪道：‘为着你哥哥的名声，我还不能将此事闹大，倒时候流言蜚语，若是误了你哥哥的婚事，却是为了老鼠打着玉瓶儿了。不过，不能责罚，倒是可以赏赐，她不是死活要嫁八王吗？我今儿去请了旨，将她那八王妃的身份定了下来，等你哥哥成了亲，呵呵，我有好果子给她吃呢。’ 贵妃哀声道：‘小七，你哥哥的事已让母妃操碎了心，你就别再让我忧心了。我给你相中了威烈将军的女儿，她也是矫健灵巧，英姿飒爽，没有半分娇骄之气，你定会喜欢的，你就听我一回，好么？’ 看着母亲泪盈盈的双眼，七王爷犹豫再三，到底没有再说话，卢明清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母亲的泪光之中。 次日太子处理完政务，见内侍端进一个食盒，便问道：‘这是什么？’内侍吕值笑道：‘回太子的话，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茯苓鸡汤，说是宋姑娘亲手做的。’说罢揭开盒子。 太子看了看那碗鸡汤，面色不变，淡淡道：‘拿下去你们吃了吧。’吕值有些不解，但还是快手快脚的收拾了下去。 太子心中冷嗤一声，宋明玉这个人，自己也算是看透了，虽然她表面一付风光月霁的模样，内地里却是心思狭隘、手段恶毒。 前世母后经常在自己面前说起宋明玉的好处，美貌大方，知达礼，兰心蕙质；自己也是为她所惑，认为她贤良淑德，加冠后娶她为太子妃，宋明玉装的好，自己也对她敬重有加，两人也算是恩爱，两年后得了一子，乳名长明。 可是上天不怜，自己在今年年终之时代父皇去皇陵拜祭，回来的路上惊马，落马之后又受踩踏，半身不遂，虽然皇朝震动，太医都守在太子府，也无济于事，自己仍是成了废人，黯然退出朝堂，去皇庄养伤。 宋明玉起初还装装样子，到了庄子上，就日

益冷淡，十天半月，连面也不露，自己颓唐，也不理论。谁知母后因自己一事，悲伤过甚，一年后便去世了。 母后一死，宋明玉再无顾忌，经常过来明说探病，却笑吟吟的将滚烫的热茶热水泼在自己身上，瞧着自己痛苦取乐，又或者叫身边嬷嬷按着自己，拿苦药汁水灌自己，几回都差点呛死。 只恨那时皇庄已尽数被宋明玉把控，自己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什么人，无法反抗，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宋明玉越发乖张了，竟然折磨起儿子长明，不给他饭吃，还经常对他又拧又打，自己听到长明的哭声，勉力爬下床来护着他，也被她一起折磨。 自己终于忍不住质问她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恨自己，连儿子也不放过。宋明玉歇斯底里的对自己吼叫，说她受够了，本来嫁了自己就指望日后做皇后，要的是母仪天下，荣华富贵，却落得现在的下场，清苦孤寂的撂在郊外，人人避之不及，连想看戏，都没有门路，日后闺中姐妹人人锦衣玉食，独她一人冷冷清清的，都怪自己无能无用，废物一个。 如此难熬的日子过了几月，宋明玉不知勾搭上谁，自请出家，做了带发女冠，那些心怀不甘的侍女仆役大都被她带走了，只剩下几个老实忠心的留下来，自己和长明的日子倒好过许多。 自己和长明相依为命，每日教子读，粗茶淡饭，倒也平淡，如此过了六年，当时贵为皇后的卢明清上门来访。 自己还记得当时第一次见到卢明清的情形，她身着祎衣，双目炯炯，顾盼生威，踏着明亮的日光一道出现在自己眼前。当时自己也很意外，自从母后过世，连父皇也遗忘了自己，兄弟更是从不会在庄子里出现，可谓是门庭冷落。 当时卢明清见到自己，开门见山的问道：‘请问大哥还想再回朝堂吗？’自己落寞道：‘多谢娘娘惦记，可我的双腿——已经不中用了。’ 卢明清道：‘大哥且不说那些灰心丧气的话，你只说还想不想。’看着卢明清明亮坚定的双眼，自己心中巨震，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看了看怯怯躲在身后的长明，自己脱口而出：‘想！’ 卢明清这才笑了，道：‘既然大哥想做，那必是能成的。’ 之后的日子天翻地覆，自己和长明被请出皇庄，卢明清身边的神医魏千机为自己看诊，长明也进了太学，过了几月，自己竟然能倚着拐杖站了起来，也能慢慢的走上几步，长明也日益活泼，读进益匪浅。 自己心里极为感激，也见过皇帝几面，以前看不起的八弟，如今也是一派至尊风范，治国有序，御下有方，而且对卢明清又敬又爱，以往的荒唐早已烟消云散。 后来自己被封为安亲王，所幸才学仍在，也为皇家办了不少差事。其时也见识了卢明清的本事，她看事洞若观火，行事又坦荡，好以大势压人，如泰山封顶，让人心底明白却无力反抗。相处日久，自己竟然心生爱慕。 皇帝四十却膝下无子，将长明和几个兄弟的长子养在宫中，其中长明最为出众，自己作为辅政王，也算是位高权重，宋明玉竟然恬不知耻的再次找过来，想和自己复合，自己都气笑了，在毫不留情的斥骂了她一顿之后，拂袖而去。 没想到宋明玉又把主意打到长明头上，在她又使苦肉计，又卖惨哭诉，又不断的温柔关怀之后，长明对幼时的事情已经不大记得了，竟然真的动摇了，和宋明玉私下来往，后来竟然向皇帝提出，想要为生母讨个诰命。 卢明清这一下是大怒，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长明发配至琼州，顺带也将宋明玉送了过去，让他们在南疆母慈子孝，没过几年，宋明玉就暴毙了，长明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后来皇帝驾崩，自己极力支持卢明清以太后身份临朝，卢明清开创了许多新政，有些连自己也自愧不如，国力蒸蒸日上，天下海晏河清，当世多少人杰，皆不如她惊才绝艳，压倒群雄。 想到这里，太子一下子握紧了拳头，暗道：‘清娘，你等等，若是我今年之劫能平安度过，身体无恙，便当面向你陈情，望能今生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