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十六,满月如镜,辉光万里,流淌在入夜的长安。

除了酒肆,处处是寂寥的。何况是一处被围着的寺院呢?

突然,一个焦急的女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再往东一点,孙狱丞,不对,反了。”兰茵急得直跺脚,转头对崔元藻说,“你干嘛不让我上屋顶去?”

崔元藻坐在交椅上,旁边放着茶具,慢悠悠地煮着茶,晚风拂面,吹来兰茵小声的嘟囔咒骂,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崔元藻觉得此刻颇为惬意。

“你让他慢慢调整吧,又不急,来,喝杯茶。”

兰茵从窗边折返回来,无奈地道:“这孙狱丞看着挺聪明的,其实手笨得很,装个镜子都装不好。你刚说,这叫什么镜?”

兰茵与孙茂不睦,崔元藻乐见其成,恨不得他们从此碰不上,所以也不劝解,只回答道:“凹凸镜。可以聚焦或者分散光线。”

兰茵听不太懂,又问道:“你说,就是这玩意儿造出的鬼怪?其实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怪?”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鬼怪,但这次的鬼怪反正是假的。”崔元藻不疾不徐地道。

“崔评事,装好了。”孙茂在屋顶上喊了一声。

“知道了,灭烛火。”崔元藻发话。

顿时,东禅院内一片漆黑,除了墙上,那鬼怪的影子,不时晃动,在狰狞的壁画上,更添上一股诡异气息。

“这,这是怎么办到的?”兰茵忍不住惊叫道。

“墨子在其著作《墨经·经下》里有阐述过这一现象,我只是再把其延展一下。”崔元藻道。

当崔元藻看见那个小孔,又听小沙弥说起月光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装置,利用凹凸镜汇聚光线,调整角度,使光线能折射或反射后,经过那个孔洞,在墙壁上形成颠倒画面。

“太不可思议了。”兰茵怔怔地看着墙壁,“陆仟就是被这吓死的吧。”

崔元藻皱了皱眉,这玩意儿真能把人吓死?

“那天那个逃走的人除了凹凸镜之外,应该还拿走了关键的剪纸或是布?”只有这样,凶手才能控制到底把什么内容投映到壁画上。

“你那个凹凸镜可不多见,谁有这东西谁就是凶手了吧?”兰茵道。

“确实不多见,伯父的这一把是从西市胡商处淘到的,价值不菲。”

“多少贯?”

“五千金。”

兰茵乍舌,要知道一金就能兑十贯,五千金能兑五万贯,这要一整个屋子去装吧。

“这凶手为了杀陆仟花了五万贯,那他还不如去请刺客呢,都花不了一千贯。”

兰茵暗暗想,早知道陆仟的命这么值钱,她就应该问陆仟多要点保护费了。

崔元藻看着墙上光怪陆离的影子,不禁陷入沉思,到底谁会拥有凹凸镜这种东西呢?谁有这样的财力呢?这样煞费苦心杀陆仟又是为什么呢?

“崔评事,要不要找人到西市上去问问,看近来谁买过这种镜子?”孙茂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殷勤探问道。

崔元藻点了点头,“希望虽不大,但或可去西市的奇珍阁,找一个叫安乃近的胡人问问。”

“是。”

“先去睡吧,明早坊门开了再去。”崔元藻道。

———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坊门早已关了,回府是不可能了,住持大师给他们安排了厢房,崔元藻本想直接去了,却被兰茵拉住了袖子。

“我和你睡一处?”

“啊?自然不会,禅师给你另外安排了厢房。”

“不,我要和你睡一处。”

崔元藻震惊地转过头去,看向兰茵,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这女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兰茵的眼神很坚定,当初就是轻忽大意,陆仟才莫名死了,如今这赵景公寺到底有什么猫腻还不明,怎么能放心住在这里呢?

“杨娘子不必如此。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崔元藻一想就明白兰茵在担心什么了。

“就你这种风吹就倒的样子,怎么保护自己?”

崔元藻无语,他真的没那么弱。

“就这样吧。”兰茵不接受崔元藻的反驳,一路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崔元藻推也不是,拉也不是,只能眼看着兰茵大赤赤地坐在了椅子上。

灵聪落后他们半步,看着他们一起走进房间,嘴角差点要咧到耳后根,为了不打扰他们,灵聪让不良人都退到了百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