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江河流远 党卫队在奥斯维辛起了浓烟,超乎恶毒的巫师泯灭了全世界的童真。当杀人成了苦差事,他们已区分不了什么是善恶。是谁在奥卡万戈的大洪水下忘情的游弋,看水中的花,水中的树,水中的沙漠。这是个生命的奇迹,都是真实发生的奇迹,唯独元宇的游弋虚渺而挣扎,沦陷于漂浮着尸体的浑浊的松江。 当大姑家的二哥使得自己在对待父母约束的问题上茅塞顿开,电视上的狮子刚刚逃离鳄鱼的魔抓。元宇从半梦半醒间清楚过来,顺着破旧的沙发靠背又滑落下去。二哥白天的一番话的确有一定道理,都说他混蛋,混蛋的有理。元宇懒得去关电视,懒得理会父亲的菜车,反正冷战已经升级,凭着兜里的五元钱也能开疆破土吧? 行深浅并非章之魂,客观真实才具有更强的震撼力。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的血腥屠杀,丧心病狂已说明不了问题,就是人性中的本恶无限度的释放使然,就像元宝山看见自己儿子颓靡总要摔摔打打一样。元宇彻夜捧读,深深被那些极端暴行和思维所吸引。他的第一反应是,介于读者总是对主人公口吻有一定思想上的偏袒,章的切入点及立意十分重要。他一度感到迷惑,为什么会对罪恶横行有一些痴迷,原因正得于此。要确立自己的辨识基本,罪恶绝不可以饶恕。任何一丝的辩解或袒护都是对人类为持久延续而建立诸多秩序的严重破坏,绝不可以姑息养奸。前提是,你必须清楚的认识到人类已脱离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开启了明社会的进程。当然,在纷繁复杂的集体意识里,纯粹的定义罪恶不是简单的事情。在某种秩序中,维护者从某一点肃杀破坏者某一点是可行的,但是拥有自身秩序的某个整体诛杀拥有另一秩序的另一整体则是罪大恶极。于是侵略者必须罪无可恕。而降服之后的宽恕也是一种纯粹的,必然的正义。元宇的总结是,以暴制暴必须存在,它不是终结罪恶的唯一途径,但绝对是最直接有效的途径。不能指望侵略者气势汹汹来犯,你心平气和地阐述仁义廉耻。佛法无边夺不下他集体倒戈的刀。元宇为这个伟大推论兴奋不已,思维跳跃反复,折腾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李天风气宇轩昂的站在了火炕前。元宇脑袋一团浆糊,挥出手说:“大哥,你随便去哪玩会儿,一会儿再叫我。” 李天风抓住手把他从火炕上拽了起来。说道:“都几点了?怎么还不起床,快去刷牙洗脸。我就知道,不来请你,你就不能去”。 元宇道:“你们一群天之骄子,还叫我干啥?” “别磨叽这点事行不?麻溜的,车等着呢!”他催促 元宇从被子里翻出皱巴巴的汗衫套上,穿上黑布裤子,一边抹搭汗衫的褶皱一边去厨房洗脸。天风问:“有没有浅色裤子?天气很热”。 “没有,我就这一条像样的。”搪瓷脸盆剥瓷的锈蚀处漏水了,差点弄元宇一身,只好接着水龙头洗。 他又问:“去年我送你那条呢?,就穿那条吧”! “破了。”元宇感觉冷水敷过的脸紧巴巴的。 “那是牛仔裤,破一点没关系,现在很流行。” 元宇淡淡地说:“大哥,是屁股磨漏了”。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李天风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子,元宇在后门鼓捣几下,竟无法打开车门。李天风急忙在里面把门打开。还未等坐稳,年轻帅气的司机皮笑肉不笑的说:“兄弟,这车门不比咱家的大铁门,没那么皮实。轻轻一开,一关,咔嗒一声,特清脆。” 元宇还没反应过来,李天风忙笑道:“于哥,不好意思,刚才脑子里想事情,忘了先给我朋友开车门”。 白净脸的司机笑道:“没事,没事,小风,我就是跟你同学开个玩笑。一个破车门子我还会在乎吗?都是老爷子的车。反正修车不花钱,换一台又能咋地?”元宇脸红着,本要说一句‘不好意思,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轿车’,听了司机的话,觉得沉默更好。当炫耀源自于实力,歉意的话就显得格外的谄媚。 前面俩人相谈甚欢,元宇冷冷清清看窗外繁华的街道。司机说:“净他妈扯犊子,他能办啥事?哪次不是我出面解决。听他吹牛行。不能啥事都指望老爷子吧?而且有些事不是压人家的事,都是要面子的。出门办事该委婉得委婉,该服软得服软。不是真怕谁,总直不愣瞪人家谁惯着你。场子上,圈子里的行,早晚给面。小混子算你有能耐,忍着你,碰上刀枪炮还惯着你啊!分分钟把你撅的咔咔的------” 天风笑着说:“于哥,麻烦你前面路口拐一下,咱们先去汇新路接一下我另一个同学,然后咱们再去饭店,好吧!” 于司机笑着说:“小风,跟哥说话不用那么客气,随便吩咐。汇新路是吴局家,咱是不是去接他姑娘?---我见过几次。” “嗯”天风答。于先生

挤眉弄眼地嬉笑道:“怎么样,你俩关系相当不错吧!说实话,是不是相中人家了。” “别!别!别!没有的事,纯粹普通同学,就是我爸和他爸关系挺好,私下里能经常见到。”元宇觉得天风对待此次玩笑的态度有点软,不如平日强硬。 “呵呵!不要激动,我爸和你爸关系更好,你怎么不经常见我。哈哈!玩笑话----还是异性吸引力大---该咋是咋,吴局的姑娘是真漂亮。”拐弯的时候碰见骑自行车的抢占了行车道,慢悠悠的不避让。于司机骂道:“真他妈的,瞎子咋这么多,交通局一年要是给几个名额,我看看谁还敢这么不长眼---一脚油我怼死他----” 吴烟的家高墙铁门,看不见里面的一点情况。开门的一刹那,隐约看见好像是一栋青色的二层石楼。据李天风说,吴烟家从前与洋人经商,那栋楼便依照了洋人的样式。吴烟性格开朗,属于善谈善交际的一类人。但她行事矜持,极少肆意的开玩笑,因此与同学的交往分寸拿捏的比较得当。对元宇而言,高墙铁门围起来的旧洋楼和她的矜持始终为她保留了一份神秘的色彩,而这份色彩挂靠于她美丽的脸庞上,才具有了非凡的意味。 “我不记得饭店在什么地方,还是你在前面指路好了。”她婉拒了李天风让她坐副驾驶位,开门坐了元宇身旁。元宇很紧张,虽然后坐宽敞,他还是往车门边靠了靠。 于司机不失时机的问:“美女!还记得我不?我们见过” 吴烟道:“不好意思,我不太记人。” “完了!看来我的脸没啥特点----哈哈---” 尬笑后有一小段的沉默,很快,她小声问:“元宇,半个多月没见了,你怎么样?” 元宇小声答:“还,还行吧,缓过劲了。” 她很快又问:“不打算再考一年了?重读一年吧,不然真挺可惜。”元宇感觉脸上热辣,不知皱巴巴的汗衫会不会带出家里面莫名的腐朽味道。低声说:“算了,再考还是没希望。” 李天风道:“这小子很固执,有时间我得好好开导开导他。” 饭店不大但档次很高,这时节大的饭店都忙于学子宴。 班里家世显赫的先来了一些,还有一些同学生活态度卓然,不介意离别宴上是否存在阶级等差,贫富落差,考试分差等一系列庸人自扰的问题。无论陆续到来的同学是不是一脸春风还是一脸哲思,元宇都觉得自己逃不开当那一条漏网的鱼。另外他发现自己坐的位置也很尴尬,进来时想都没想,跟着吴烟就坐了。这时发现优越感强的坐了这桌,女生居多,欢乐感强的坐了另一桌,全是男生。虽然没最终定性,然而选座要趁早。 随着班里半数以上的同学陆续到达,元宇开始惴惴不安。先前以为李天风请客,只是关系好的几个同学,随便应付一下就散了。眼瞅着两桌要坐满了,离别宴会不会正式起来?会不会aa制?想到这心里咯噔一下,猝然起身。一旁的刘卫国吓了一跳,问:“元宇你干啥?跟诈尸了似得。” “我去洗手间” “还没喝,去啥厕所,有东西尿吗?”他拉住元宇的胳膊不松手。元宇没心思玩闹,说:“别闹!一会尿裤子了。”挣脱了他。 出门正遇见同桌江洋,她的穿戴似乎挺明媚。她招呼:“元宇!”。元宇躲躲闪闪,不敢看。她问:“你干什么去?” “不干嘛,外面凉快一会儿。” “屋里有空调,才凉快。”她说。 “哦----”元宇支支吾吾,“你先进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行!”她果断的说:“我陪你待着。” “大姐!”元宇有一点急躁“你先进去,随后我再去,不然他们以为我出来接你呢!” “出来接我不行吗?你不能出来接我了?”她歪头盯着元宇。 “不是--你咋回事---是不是以后没机会虐待我了,还有点留恋。”江洋不说话了,有一点忧郁。元宇也感觉出了不恰当,毕竟千载来的离情别绪,大家还是沾染了那份质朴的态度。直言说:“我也不嫌磕碜了---是这样,我看同学们都来了,都挺高兴,你说一会结账了aa制,我又没钱给,多尴尬---都是同学,蹭吃蹭喝多不好---是,大家可能不在乎我那点钱,可是我在乎啊!” 关于这番话,江洋显然没有思想准备。她没有贫苦时常让人捉襟见肘的感触,更想不到区区百十元就要拦腰斩断这份千古离情。她转过身去,低着头,肩头轻微的抖动。元宇很纳闷,按理说不至于,她十分了解自己的家境,然而她转过身来眼圈确实红了。元宇嬉笑道:“你这有点过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没准以后咱们还能见到。” 她听了眼泪唰的流了下来。元宇慌乱,兜里啥都没有,空手

舞乍了一下,说:“唉—唉,今天这是咋了?进进出出好多人呢!我这是犯罪的节奏啊!” 江洋很快平静下来。说:“其实你能猜到今天不可能让你花钱,不是天风就是我请大家。当然我知道你要表达的不是这个---对不起!元宇,我可能从未试图理解你的处境。” 为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元宇本可以骄傲,狂喜,捶胸顿足,然而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说。三年的时间里,她坐在自己身边,总是变换她的存在感。她给元宇买零食,带课外,准备具,抄写作业,却也偶尔晾起元宇,跟他撂脸子,不让他归坐。她不喜欢别人招惹元宇,而同学利用这点嬉笑元宇,她又时而放任不管。她有一个厚厚的椅垫,不知何故,竟成了元宇的用品,同时也是她拍打元宇的专属杀器。虽然她做什么从不过分,喜怒也委婉,但是对元宇而言,仍有一种婆罗门戏弄首陀罗的隐隐的屈辱感。她的刁难让元宇忌惮,虽然仅限于此,但是她的刁难让她对元宇的喜欢变成了另一性质。 “哝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参加,你等我进去把钱付了,我陪你一起去转转,怎样?”她动了一下背包,小心翼翼的说。 元宇只好妥协,其实看见她就希望向她妥协。元宇一直坚信她的真诚,因此元宇脆弱的自尊只有在她的面前才厚重而多层次,不易被刺伤。虽然她只刺伤元宇的脸皮而非自尊。元宇知道她喜欢自己,大概是她的憧憬里,一直存在一个有骨气与智慧的穷小子能否为她展现另一种生命维度的猎奇心思,不过随着自己落榜,她的梦该醒了,元宇就该识趣,谨慎的对待她。 上楼梯的时候她问:“公示大榜那天我喊你,你为什么跑了?” 元宇说:“我那时候天旋地转的,啥都听不见。” “你撒谎---你知道是我---你跑了,可我不知道你家---” “那有啥关系,我家破破烂烂的,你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用!” 江洋还要说话,但是他们走到了包间,门开着,同学们吵闹的集体情绪迅速淹没了两人的情绪对峙。 “今儿菜挺硬,最后一餐就是豪横。”钱重搓着手笑嘻嘻说。 “今天酒更硬”班长吴晗向后靠紧椅背,仰脖子说:“天风,别掖着藏着了,把酒拿出来,让大伙开开眼。” 李天风打开包间里的柜门,不等动手,刘卫国和钱重抢身去抱了出来,是两箱旄苔,两箱拉菲。大家惊呼。钱重道:“还得是咱们耻金王子,不差钱,视金钱如粪土。” 刘卫国道:“这堆货漂亮!”他举着一瓶旄苔。“哎哎哎!兄弟们,今天咱们不是喝醉不喝醉的问题了,而是喝不喝饱---必须喝饱它,一滴不能剩。” “绝代双骄齐了”辣椒妹说:“来来!江洋,吴烟旁边的坐给你留着呢!---你咋这么晚才来----” “挨欺负没够,咋还出门迎接人家去了?”牟长生笑眯眯说。 元宇脑袋一团乱麻,江洋拉着他的衣袖不放,要带他去优越桌。欢乐桌的男生们心里笑了,却也不便表现出来。知道江洋脸皮子急,不敢轻易招惹。但是把同情穷小子的心弄这么张扬却也不合时宜。吴晗伸手拉住元宇,说:“江洋,还是让元宇跟我们坐一块吧,没他我们喝酒都没劲。”江洋愣了愣,放开了元宇。 吴烟私底下捅咕一下江洋,伏在耳边说:“你疯了吗?当着这么多同学,你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 江洋仿佛气馁了,低声说:“他把我气昏头了----” 吴烟一笑:“你眼圈红了,我看出来了” 既然是李天风做东,大家举杯第一念头是祝贺他考入北都的名校。元宇以为他会来一番慷慨之论,让名校的芬芳在席间流转。但是他说:“不开玩笑,给你们正经的整几句。今天不谈考试如何,不谈以后如何,活着都不容易,各有各的活法。三年的感情,今天把酒言欢。来的不来的,在的不在的,顺眼的不顺眼的,以后都是珍贵的回忆。来,干了这杯酒,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的话不出意外的赢得了满堂喝彩。牟长生不失时机的吆喝:“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欢乐桌的男生哄然一笑。 李有才笑骂:“滚一边旯去,谁让你背课的。” 菜肴很丰富,多数是元宇没见过的。元宇不善言辞,应酬不灵。李天风离不开优越桌,叶从阳没来,他只好孤单单的沉默。他坐在李有才和牟长生中间,两人爱抬杠,突显着元宇不该深沉偏偏深沉的尴尬。 牟长生解释如何为桃李春风的酒,什么是江湖夜雨的灯。李有才半真半假的斥道:“牲口,你别跟我嘚瑟,信不信我和元宇把你塞外面的大酒坛子里,当人参腌了。” 李玫和曲芸是一中五班另一对出彩的闺蜜。李玫绰号辣椒妹,倒不是她如何泼辣,

因为她身材高挑,爱穿红衣服,应激反应快,得此绰号。曲芸纤瘦,言辞弱。她视李天风如亲哥哥一般,却从未给别人跨越此情分的想象。好像得益于她芊芊细细的话语里从未有宠辱之惊,得失之意。 曲芸破天荒站起身,举杯慢悠悠的说:“江洋,恭喜你得偿所愿。谢谢你今天为我们准备了这么名贵的酒。”铁树也开了花,大家雀跃,张罗陪一杯。江洋今天偏偏不喝酒,只喝白水,谁劝都枉费。李玫突然大声叫:“元宇,过来给她倒一杯,让她老实喽。” 旁边的高霜扒拉她一下,“你干啥?一惊一乍的。” 大家落座。江洋对曲芸说:“现在对我来说考哪里都无所谓,考不考得上也无所谓了。”她的情绪不似低调的炫耀。 李玫道:“可不是呗!你爸早晚送你出国留学。” 忧郁王子在世界最美的绿茵舞台上俯首而立,拳坛霸王撕咬对手的耳朵,都不及元宇此刻的失败体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释放了,而没有放肆。在对待生活中最严肃的问题上,元宇放肆了,却释放不了。由不由得人评说,都成了自甘堕落的典型时刻。 不知何时,男同学们开始大肆劝酒。铭记青春喝一杯;增持情谊喝一杯;艳阳天下黄叶落喝一杯,甚至,粉碎了三舅家大小子的白眼也能喝一杯。反正元宇不擅推却,便也不理会因由,一杯接一杯的喝。江洋看出事态,跑过来警告:“你不许再喝了,你们也不能再劝。” 大家便不再劝元宇,都知道喝不过他,劝酒心也虚。酒喝多了情绪都高涨起来,商议是否换个形式重新欢聚一次,游玩加野餐是最佳选项。今天未能尽兴,接下一轮嚎歌几曲继续升华。 元宇自斟自饮了几杯,在感觉要控制不住愉悦的时段,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日头虽偏西,热气却未消减,元宇想趁酒劲没完全上来前赶快到家。可是兜里的五块钱不够出租车的起步价。这片地界不算熟悉,不知道公交车站在哪,只好走步回去。 明明知道可以控制身体,却偏偏要晃晃荡荡,仿佛晃晃荡荡的走是蔑视一切路人的最佳姿势。走了一段路,经风一吹,脑袋晕晕乎乎,禁不住要喊叫几声痛快痛快。这时身后的漂亮女孩大叫一声:“元宇!你要去哪?” 转过身果然是那个漂亮女孩。两人的目光大约相持了五秒,又好像三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元宇这才仔细打量江洋的样子。她穿着雪白的紧身体恤,罩着浅粉的轻衫,配搭纤瘦浅蓝色牛仔裤,深蓝而亮的皮鞋,无比的曼妙。她白皙的手腕上一串血红色的珠链,在偏西的日光里闪烁。像元宇梦里无尽绚丽色彩的一抹,驱散了自己蔑视一切路人的虚妄。她问:“你干什么去?” 元宇不以为意,认为她完全不必要找出来。嘴上说:“我回家啊!能干啥去。” “为什么不打声招呼再走?”她很严厉的问。 元宇极为轻蔑的一笑。说:“还有必要吗?都散伙了,整那些虚头巴脑的有什么用?” 江洋非常气氛,厉声质问道:“散伙了就没有起码的尊重吗?散伙了你不再见李天风了?不再见叶从阳了?都视为路人了吗?” 元宇像小孩子一样乖顺了,抹搭一下脸说:“也是!说得对。天风以后说不准,叶从阳一辈子要见的---要不我回去再打声招呼吗?说一声小虎队的再见。”元宇不自主晃荡了一下。 江洋赶上前扶住他,她的手碰触了元宇的手,如闪电一般,又不知哪里去了。她嗔道:“不可理喻!”又问“你家在哪?” “贫民区” “哪里有什么贫民区。” “光明街那一片不是贫民区吗?” 她伸手拉住他,说:“你给我站这儿别动。”探身在路边拦车。元宇嘟囔一句:“为什么要听你的---哎哎哎,你叫车你把钱付了啊,不然到家我下不了车。”虽说着但挣脱了她往前走。 出租车很快拦了下来,江洋跑了几步将他拽了回来,开后车门把他推了进去。说:“要不是怕鞋脏,真想踹你一脚”然后坐在他身边。 元宇扭脖子说:“大姐!你做错车了,把车钱付了就行,我认得路。”。她不理,说:“师父!去光明街,谢谢!” 元宇靠紧了坐背,闭上双眼醒酒。沉默了好一会,元宇头脑稍微清醒了点,觉得有点愧疚。说道:“忘了祝贺你考入政法大学,那也是我梦想的地方。” 江洋淡淡地说:“我知道。我们探讨过,你大概忘了。” “哦!”气氛一旦恢复以往,元宇反而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江洋低声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报考那里。”元宇苦笑,道:“其实刚才不是故意不打招呼,就是不想和他们纠缠。散了也就散了,我不是那个特别需要铭记的人。”

江洋听了轻轻咬一下嘴唇,不再说话。一路都不再说话。 车子到了路口,元宇说:“司机师傅,劳驾你靠边停下吧!里面不好掉头。”又对江洋说:“后会有期!”她却付了车费跟着下了车。 光明街是一片平房区,底层劳动者居多。有很多黑户,暂居逃难者。房屋也不是如何破败,只是生活垃圾,脏水,粪坑都裸露在外,易滋生蚊虫,异味儿横生。她既然不介意陪元宇走上一段,看她的情绪走势执意向前,元宇便不好拒绝。不知是恐惧,还是不适应,她拉住了元宇的手。元宇没有在特定条件下与她肌肤相触的感受,下意识挣脱一下。她似乎早有预料,手上用了力,没让他摆脱。她的手微凉而柔软,还有一丝丝不安的骚动,元宇心内温暖,任随其行。 元宇避开了自家路口,穿行另一条巷子。巷子本来很宽,但路边堆方着各种留着无用,丢掉可惜的废旧杂物,显得脏乱不堪。一间房屋的烟筒冒着黑烟,闻不到饭香,却听到吵嚷声。似一个男孩撕心裂肺的抱怨母亲蛮横的干涉自己。这种事很常见,那种撕心裂肺的程度却不常有。江洋的手抖了抖,似要无力的滑落下去,元宇便翻过手掌,轻轻握住。她流露了温馨的神色。 巷子中段有一处居民垃圾点,没有覆盖,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怪味。一个满身污渍的小孩不时往垃圾里丢石子,惊的无数苍蝇嘤嘤乱飞。元宇想要绕行,但江洋目视着前方,从容的走了过去。 没有了吵嚷声和苍蝇的滋扰,她的心神似乎集中了。问:“元宇,你说你和李天风处的那么好,为什么一直排斥我?” 元宇觉得该识时机的放开她的手了。她竟放任元宇松开了,不禁有点失望。说:“我没有排斥你啊?” “你排斥了” “我觉得我没有” “你一直从心里抵触我,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若说是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我和李天风家里条件差不多,为什么你能喜欢他,而不能喜欢我?”她确实是认真的问。 元宇翻出一个奇怪的眼神看看她说:“小姐!你的脑回路真是清奇,他是男的,你是女的,能是一回事吗?没有可比性的。” “怎么不能比较了?异性相吸,你更容易喜欢我才对?” “异性相吸的是爱情,我和天风是哥们。哥们间似乎对贫富差距的要求还不是很严苛。”元宇一本正经的说。 “我们不能有爱情吗?”她也一本正经的问。 元宇笑笑,说:“江洋小姐,您爸是省长,我爸是卖菜的,咱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这玩意儿不用脱离校园也能整明白。” “我是外星人吗?你能喜欢吴烟,喜欢王佳萤,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她们的家境也很好哇?你呀!看着老实巴交,其实最花心。” “你知道王佳萤?” “谁不知道,就你以为你自己捂的严实。” “行!就算是那样,那两位姐姐至少还食人间烟火。您嘛!李天风看见你都哆嗦,我不整天跪着算硬实的了。” 见元宇说的认真,江洋噗嗤一笑。说:“我就不食人间烟火啦?李天风咋哆嗦的?你跪一个我看看---” 出了路口正撞见一个年轻男子,长得黢黑,个子不高。他家和元宇家相距不远,虽然平日从不打招呼,彼此也算认识。他行事不着调,欺软怕硬,周围的人当面就叫他二溜子。偏巧他的下颌有个黑痣,爱梳个中分,活脱脱像影视剧里游手好闲的盲流子跳出来惹了厌,又钻回剧中做了一回汉奸。因此即便他不撩骚,他的黑痣上的两根长毛一耸动,就格外招人厌恶。二溜子长长的吹个口哨,嬉皮笑脸说:“嘿!哥们!这个妞真不错。搁哪骗的?” 元宇上前就要去揍他,被江洋一把拉住。他呲溜的跑了。 “干嘛跟野蛮人一般见识”又笑道:“你刚才对我就野蛮---” 又穿过一条干净一些的巷子。江洋问:“怎么还没到你家?” “去我家干嘛?”元宇说:“我家比垃圾堆强点有限。” “那我们去哪里?” “前面有个土丘,是这一片最优美的地方了。有一颗歪脖子秃树,我们坐下面---等待戈多---” 土丘中间是一小块空地,被荒草灌木环绕。因为风吹,蚊虫难以滋扰,而且远离了垃圾异味。这里大概是光明街唯一可以容得江洋小憩的地方。而那棵歪脖子树竟然不是秃树,有一些叶子,竟然在斜阳中熠熠生辉。他们走了过去。树下横卧着一条石灰的枕木,不知从何而来,上面布满了灰土。 江洋就要坐下,元宇阻止了。他想了想,脱下身上的汗衫,掸上面的灰土。江洋惊叫:“你干什么?衣服弄脏了,快穿上。” <

r> “不然怎么办?这上面有灰,而且硌屁股。” 江洋捂脸羞道:“难堪死了,快穿上。”北方人不是很介意男人光膀子,但江洋从小生活在南方,还相当的不适应。 元宇屈臂秀着肱二头肌,说:“就这肌肉,这线条,难看吗?” 江洋脸色红润,狠狠拍了一下元宇肩头的肌肉。“谁说这个了,你这样咱们怎么说话?”说着抢来汗衫,抖了抖,套在他头上。 借着酒劲,元宇笑道:“怎么样?心跳不?” 江洋红润的脸色未消,嗔道:“几天不收拾你就嘚瑟了。” 她对北方一些方言的字眼发音有些生硬,却能带出莫名的美感,很是悦耳。清风吹动她的秀发,她的脸迎着斜阳,每一寸的秀美都无比真切的撞击着元宇的心弦。或许享受这一刻的痴迷并非罪过,然而元宇还是克制了自己,率先坐在枕木上。 我在贫寒的自家门前,忧心还未可知的前程。她来探望,不经意的带出优越,赋以一切美的想象及神话。关于以下意识流动的每一点,骄傲的弗洛伊德与沉稳的荣格想来都不能猜解。这样看来,自己做什么都无关紧要。于是说:“贫民区的日落跟以往不一样吧?” 江洋怔怔的,缓缓说道:“跟你一起看,哪里都一样。” “天黑就送你回去”元宇说 “刚坐下,干嘛说回去,赶我走吗?”她不悦 “不是!不着急,反正,兴许一会有人来接你” “谁来接我?为什么来接我?”如此破坏气氛的话题,她显然不愿延续,却不得不问。 “天风和吴烟会来接你” “他们来接我干嘛?没理由的。再说他们和同学一起唱歌去了。” “他们不会去”元宇说:“你不在,大家没心情去唱歌” “咦!你的话怪怪的?”她忘记了不悦“我和天风什么事都没有,你知道的---其实你比我都更了解我自己---咱班的男生,除了你,谁敢招惹我。” “我也不敢。” “你敢,你一直在招惹我---” 阳光逐渐被建筑物遮挡,虽临近了黄昏,却不见了夕阳。 元宇说:“其实也挺奇怪的,我跟李天风能成为朋友,算是机缘巧合吧!虽然我们是初中同学,不过以我的特点,还入不了他的法眼。”“不是说他有多傲慢,只是他自小娇宠,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一般。后来我们竟在一所课外武术班遇见。我相当意外。我以为像我们这种穷人家孩子才喜欢习武,至少想不到他那样的公子哥还愿意去遭那份罪---看来我的思维还是狭隘的---”“这样长此以往,相互陪练,彼此切磋。人嘛!一起经历了一些磨难----虽然不算什么磨难,就算一点波折吧---好像也不准确---反正就是感情容易促进了----” 正当元宇陷入困惑的时候,江洋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轻轻依偎他的臂膀,轻轻地说:“我们也经历了一些磨难。” 她说:“我扯烂了你的衣服,用椅垫拍打你,不让你碰我心爱的---你抵触我,不愿跟我分享你的思想,喜欢其它女生---” “元宇,回读吧!重新考一年,我知道你能行。我在政法大学等你。” 元宇鬼使神差的说:“可以!” “真的吗?”她站起身,惊喜的眼无比清澈。 “真的!”元宇也站起来,肯定道。 “我让我爸安排这件事---你不许反悔!” “不反悔!”元宇坚定的说。 她抱住元宇的腰,元宇低下头,碰触她的额头。 “你的头发真软---我有汗味---”元宇慌乱,不知所谓。 “搂着我”她说:“可以吻吗!元宇,我的初吻只能给你---”她仰面似映出了最美的天空。 他轻轻吻了她的唇,虽然生疏,却轻柔,虽然短暂,却拨开了人性不朽之心弦。他说:“天黑了!” 她说:“我不走!不是要等待戈多吗?” “戈多已经来过了” “他没来,永远不会来,我们一起等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