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蹙了蹙眉,这漪澜轩里的婢女未免太过于没有规矩了,怎的一见着主子就咋咋呼呼的没了正形,可见平日里疏于管教至此。

但今日来此并非为了区区一个下人,谢恒绕过她往廊下走。

“起来吧,你家主子呢?”

眼下漪澜轩正用作禁足的院子,入了夜近前就寻梅一个伺候的下人,她惶恐至极,简直乱了阵脚,没了章法。

这可是一被揭穿就要掉脑袋的事情,而她助纣为虐,虽是迫于淫威,可一旦被发现,下场一定比葛妈妈还要惨。

葛妈妈那夜血肉模糊的样子浮于眼前,她本就胆子小,吓得浑身都在打颤。

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我家主子,她,她……”

寻梅是个老实的,通常不会撒谎,此时正绞尽脑汁想着说辞,一眼便被谢恒看出了奇怪。

谢恒脸上已是隐隐薄怒,“支支吾吾做什么?难不成你家主子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

寻梅吓得一惊,整个上半身伏在地上不敢言语,嘴里支支吾吾的,一看便知有事情,谢恒不由正色,微微挺直了背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盯着寻梅那道瑟缩的身影。

“说话,你家主子呢?”

眼瞧着寻梅就要说出什么,内卧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里头刮出来一阵香风,和着夏日的暑热,叫人闻起来便有些头晕目眩。

“妾身不知王爷突然造访,有失远迎。”

谢恒轻轻皱了皱眉,抬眸时神色微怔,眉宇间一派郁色。

李满月也算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如今是槐王府里的侧夫人,无论何时都该端庄得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发披肩,衣衫凌乱,细看下还能看到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谢恒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神色高深。

李满月心里本就有鬼,这眼神看得人心里发憷,她更不自在了,仓皇地扯了扯衣领,躲开谢恒的眼神,轻咳了一声,讪讪说道:“妾身近来身子不适,刚刚已经睡下了,听见王爷声音,太急着来见您,便这般衣衫不整,王爷略等片刻,妾身这便进去换身衣裳。”

她说着便要往内卧走,被谢恒不甚在意的叫住了,“不必了。”

李满月悄悄松了口气,转身来看他时眼中已经换上了往日那般深情款款。

她心里自然还是有些希冀的,若是谢恒肯正眼瞧她,她必是会改邪归正的,是以说话时都是柔声细语的,“王爷您终于肯来见妾身了,妾身以为您厌恶,再也不肯来了……”

她说着便觉得委屈,不自觉落下泪来,她拈着帕子擦泪,哭得谢恒内心焦躁。

他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葛姓仆妇之事本王已听母亲说了。”

谢恒抬眼看她,观察她面上神色,她倒还算镇定,只是擦眼泪的手微微一怔。

李满月心里有些慌乱,以为谢恒是秋后算账,有些急切地为自己开脱,“黎姨娘中毒一事确与妾身无关,全是那老仆仗着得我宠爱为非作歹,妾身实在冤枉。”

她跪下身来,雪白的里衣衫子在地上铺开一片,画面浓郁旖旎,太容易勾起男人的同情,也能叫人真的相信她是朵什么都不懂的白莲花,皎洁得跟道月光似的。

但谢恒只微微勾起唇角,没伸手来扶她,也没叫她站起来,让李满月内心不免惴惴难安。

“就算此事与你无关,可到底是你束下不严,母亲罚你禁闭你也并不冤枉。”

他音色太过凉薄,李满月委屈地咬了咬唇,“是,婆母罚儿媳也是应该的。”

电光火石之间,李满月好像反应过来谢恒为何忽然到她这院子里来,她也没怎么过脑子,猛然抬起头来,焦急地撇清关系,“王爷莫非是觉得此次碧落院失火一事与我有关?”

谢恒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抬起眼皮时显得有些凉薄犀利,“你消息倒是灵通。”

李满月膝行两步,到谢恒脚边跪直了身子,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她是真怕这顶破帽子扣下来,再也摘不掉。

“此事妾身是听身边下人瞎传的,当时也是吃了一惊,可王爷您想想,怎么就会这么巧,恰好在下毒之事后就有人放火,一看便知是有人刻意栽赃,想让妾身百口莫辩。”

她急得几乎语无伦次,“下毒一事妾身已是吃了个闷声哑巴亏,如今再被这般陷害,当真是委屈至极!”

说罢她便一脸诚恳地盯着谢恒看,妄图从他这里博得一丝怜悯,哪知谢恒就这么静静看着,一句话都没说,面色也是高深莫测。

李满月被盯得心里发虚,头皮都在发麻。

就在快要败下阵来时,谢恒突然站起身,神色淡漠地掸了掸袖子,一句话没说,迈着步子出了门。

李满月盯着那道修长的身影融入夜色,整个人瘫软下来,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她不知道谢恒究竟信了没有,可今日倒给她提了个醒,这府里远不止她一个希望李满禧死的人,说不准哪日就要遭人暗害一通,她得万分小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