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墨恭敬地低下头,轻垂眼皮,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恶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表面上,他寡言少语,认认真真地拿着笔记本记录,做足了谦虚好学的派头,但他一直在找机会想把药投进靳桃浪的茶水里。

吴乐廷这一群人身上都是带着人的才气和几分执拗,对于靳桃浪,他们崇拜归崇拜,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都会脑子一热,语气加重,完全忘了自己当初对靳桃浪的作品有多渴求不得,签下了多少“卑微”条约才能坐在这和对方聊下一部作品的制作。

不过一个小时,严肃的论学气氛陡然间像是被扔进威力极大的炮仗,噼里啪啦的,可谓比菜市场还热闹,这斯优雅的喝茶局似乎还掺了浓度极高的酒水,一个又一个导演制片人跟喝高了似的,脸红脖子粗地捏着件,桌子上的茶杯时不时地震几下,溅出的茶水划过双方各持一词的紧张气氛,重重地落在深红色的茶台上。

“不不不!解以清我就实话和你说吧,这里我最多给剪几个分镜头,一部电影就那么几分钟,你要花十分钟拍这些冲突戏剧性不强的画面,我真的觉得很有失水准!”

靳桃浪不紧不慢地端起紫砂茶杯,喝了一口,扫了一眼对面那个气得眼红脖子粗的副导演,语气寡淡又傲气,“这十分钟如果拍不好,我认为不是我的问题,失水准的也不是我。”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我也是!这一段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适合做长叙述,而且场景变幻得太多了,咱们剧组虽然钱多,但也不是这么花的!”

吴乐廷此刻眉头紧锁,他沉思了好一会,压住前面一群争相跟靳桃浪讲戏剧的人,“以清,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这段找回记忆的戏份最多五分钟,不能再多了。”

此话一出,他想着靳桃浪是不会满意的,必须再和他争好几个高下才会答应。

结果,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说,“既然吴导这么要求,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五分钟就五分钟吧。”

“呃,这。”这会轮到他们一群人不会了,尴尬地愣在原地,不过很快,他们又出现了分歧……

细节的敲定需要很长的时间,最少也要个十天半个月,靳桃浪也不期望他们能在短时间解决,今天只是大致地过了三分之一的框架,时针就已经掠过了“10”。

“后续的内容,下次我们再详谈吧。”靳桃浪今天的话讲得有点多,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沙哑,但比起对面那群发声都得靠捏着嗓子的人来说,他已经好太多了。

“以清啊,辛苦了。”

“我们先回去了,以清,车在楼下等。”

“走了。”

靳桃浪特意放慢了整理的速度,一一和各位告别。

何墨干坐了一天,眼看着靳桃浪也要推开椅子离开,他攥了攥手里的药粉,再抬头时,心中已然有了计划。

“解编,我这边还有几个关于剧本的问题想请教您,请问您接下来还有时间吗?”何墨拿起包,快步追上靳桃浪,见对方的脚步还不停,他眼色一狠,横臂挡住了靳桃浪前面的路。

“只要三分钟,解编,只要三分钟。”说着说着,他的手还往前伸,拉住了靳桃浪的手。

靳桃浪心底厌恶至极,可面上却忽然拉扯出一个笑容,风流昳丽的桃花眼微微挑起,定定朝何墨看来时,里头防不住的春意险些让这个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迷了方向。

即使何墨一直瞧不起靳桃浪这种作风极乱的人,但不可置否,对方有这个资本游戏人间,可以万花丛中浪。

“酒吧,去过吗?”靳桃浪缓缓勾起一个恶劣的微笑。

“去过。”何墨心脏骤停,那一瞬间,他差点要以为所有的计划都被这个人戳穿了,他几乎不敢直视对方,就算强装镇定,可发颤的声调到底还是泄露了他的心虚。

不过,这些在靳桃浪看来更像是被老师问责的好学生,发怵但情有可原。

“带路。”

这短短两个字如重锤“当当当”地砸在何墨紧绷的神经上,他尽力抑制住面上的狂喜,“解编,这旁边就有一家酒吧,挺有名的,叫蓝调,要不我们就去那?”

“可以。你先过去,我这边还有几个电话要打。”靳桃浪说。

何墨犹豫了一下,“解编,要不我去电梯门口等您吧,那家酒吧是开在民间小巷子里的,挺难找的,由我帮您带路比较好。”

“可以。”靳桃浪转身,眼底的多情散漫霎时被玩味阴森取代。

他倒是要看看,这群人能作出什么妖。

“回家了吗?”靳桃浪待在厕所的隔间里,他刚从密密麻麻的恶心呕吐感中缓过来,稍显沙哑的声音不自主地带上了几声旖旎又情涩的轻喘,把电话那头的温时厌勾得心脏狂跳的。

温时厌温柔一笑,正要说些什么时,却注意电脑屏幕前脸色变得超级快的几人,他们都是“异”的高层,平日里一个个严肃厉害得不行,但谁能想到私底下的他们都是些喜欢唠嗑聊八卦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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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这样。”话音刚落,温时厌就迅速合上了电脑,冷淡的声线迅速切换,他放缓语气,柔声细语道,“还没回来,今天有一场夜戏,现在已经拍完了,刚临时加了个小会,不早了,你要是困的话就睡吧,不要等我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一会,可以来酒吧接我吗,我有点难受。”靳桃浪对着镜子擦了擦嘴角,异常红润的嘴唇,漂亮眼眸里潋滟的水光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吸食人间精气妖精般,魅惑十足。

“酒,吧?难受?”这一系列的词马上就让温时厌联想到一串不好的事情,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连招呼都来不及回片场和导演打,马不停蹄地狂奔到停车场,“阿桃,等我,最多半小时,我很快就过来,等我!”

话筒里陆续传来的喘气声和风声,靳桃浪没由来的心安,“傻瓜,我在蓝调酒吧,小心点开车。”

“嗯,好的。”嘴上这么说,可上路的时候,他的油门踩得比谁都猛。

靳桃浪挂断电话后,在何墨的带领下来到了所谓的蓝调酒吧。

蓝调里面的蓝原来指的是酒吧整体风格,从灯光到卡座吧台,都是各种调子的蓝色,同时还会有大面积黑白的纯色叠加,让整体看上去更和谐一些。

比起那些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迷乱,这家酒吧就显得异常艺,仿佛这不是一个喝酒的地方,而是阅读赏词的雅地。

“解编,请。”何墨挑了一处闲适的沙发坐,“这边的酒度数都很轻,非常利口,解编您喜欢什么酒,随意挑,我请客。”他拿起桌上的菜单递了过去,与此同时,还有一杯服务员刚送过来的凉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