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不明白为何要谢他自己,还要再问池舟,就听马蹄急响,一人一骑已到了近前。

却是铁万。

他不放心池舟,在回柳州的半道抄了小路来助力,谁知小路太多,七回八绕的好不晕乎人,于是来迟了一步。

但见池舟无恙,地上贼人抱头,他冷峻的眉眼才化了一分。

“下次再这样,你我割席。”他冷冷地对池舟道。

他气得厉害,朋友嘛,本应互相扶持,互为助力,可池舟这次却推开他,只身犯险,好在他赢了,可要是没赢呢?

池舟听出他的怨愤,立刻保证:“绝无下次。”

铁万下马:“绳子呢?”

回答他的是宋琪。宋琪见这边大功已成,即刻从桉树丛中转出奔了过来。

宋琪从马鞍下拿出两根长长绳索,递一根给铁万,谢飞自拿了另一根,四人齐齐动手,把群贼绑了个结实。

“你不回柳州?”池舟小心地问铁万。

“你让我赶夜路?”铁万依旧没好气,说完,翻身上马,当先跃出,径直踏进永淳县地界。

*

自从收到新知县到任日期的谕令,永淳县衙的吏人们就忙得四脚朝天,恨不得一日有二十四个时辰才好。

其中最忙的当属六房胥吏,个个埋首造册,盘点实,务必要做到账实相等,要知道,新知县上任第一件事,便是盘。

谁也不想被新上司看贬,于是个个鼓劲,常常通宵彻夜。

到得十月十三日,终于簿册齐整,架格有序,六人才松了一口气,从房中步出,立在廊下,商量凑钱定席面,犒赏自己一顿。

吏房王寅道:“一人三钱银子,去阿香酒家,吃狗肉锅子。”

礼房周竹道:“咱们吃素净些吧,等新知县到,少不得要请他,狗肉等那时再吃不迟。”

刑房海会道:“等啥!还不知能待几天,若像这位,保不准年都不过就跑了!”

他瞥了眼后堂,压低声音,继续道,“要我说,咱没必要请他!他个状元郎,京城人士,肯定受不住咱这苦地,一旦跑人,还认得咱啊?!咱这点子银钱,还是搁咱自己肚里划算。”

正说着,就见门吏惊马似的朝后堂跑。

“惊慌失致的,不成体统。”周竹冲那门吏喊道,“慢慢走,注意仪态。”

“知县大人已到,再慢就来不及啦!”门吏扔下这句,跑得更快,眨眼就不见了。

六人闻言一怔,什么知县大人,不是在后堂坐着呢么!

工房裴勇道:“莫不是新任知县到啦?”

其余五人同时摇头:“不可能!咱这还没接的,他怎么来!新官上任,悄没声的?又不是微服私访,不会的!”

话音未落,后堂涌出一大堆人,当中乃是吊着胳膊的陶知县。

“都还愣着做什么!点灯,红毡,更衣,池知县正在下马,都给我快着点儿!”

一语惊呆众人,待反应过来,都立刻屁滚尿流地去了衙门首。

只见一个青年立在衙前,身穿青袍,挺拔如松,五官开阔,器宇轩昂,虽说面带微笑,却令人不敢直视,那湛湛眸光,仿佛能看透一切,端的是气场强大,官威堂堂。

陶知县只觉腿软,差点行了拜礼,好在池舟抬手扶住了他,揖礼道:“舟匆忙到来,大人病体未愈,搅扰之处,还请海涵。”

“是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池状元不要见怪才是。”陶知县急道,“快,里面请。”

*

陶知县把池舟请到后厅,重新叙礼毕,在上首两张太师椅坐了,众吏人分列两侧,斟茶焚香侍奉。

一盏茶毕,陶知县提及交接事宜。

池舟道:“不急,交接之前,有一事还烦请大人。”

陶知县一愣,不交接他就走不了,这池状元打算做什么?

他压下心思,保持住微笑:“池贤弟请说,只要下官做得到,无有不从。”

“请大人升堂,审决应全及其党羽。”

“谁?”陶知县颤声道。

“应全及其党羽。”

闻言,厅上顿时静寂无声,只有炭炉上的铜水壶,咕咕冒着热气。

陶知县挥挥手,众吏心知肚明地退下。

“贤弟啊,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那应全是何许人?”

“恶人,罪恶满盈,死有余辜。”

陶知县喝了一口茶,拍拍绷带吊着的胳膊,苦声道,“他是恶人,更是双溪镇应家长子。”

应家乃永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钱米不论,单其控制的两条水溪,就令无数人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