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晚间一家人坐定后,周瑜意外看见了周瑛出现在席面上。

快有小半年了,周瑛第一次愿意和周瑜同席吃饭,还是乔容清好言劝服了许久。

虽兄妹二人不言一语,但周瑜令人给周瑛布的菜,周瑛也默默吃下了。

“阿父今日可没喝到胡麻酒。”周胤机灵的提了一嘴,然后偷偷看向周瑛。

周瑛顿了顿,轻声道:“等我抽空就酿。”

“好!阿父,你就要有姑姑亲手酿的胡麻酒喝了,开心不!”周胤拥到周瑜怀里撒娇说道。

“开心,开心。”周瑜边说边看向周瑛。

消除隔阂的第一步总算迈了出来,乔容清看见周瑜神情都轻松不少,心中宽慰不已。

家宴结束后,周瑛便匆匆回了房。

让白凝把之前酿胡麻酒的方子给找了出来,细细查看医记载,担心胡麻酒的某一味配料会影响周瑜箭伤的恢复,即便已经没什么大碍,可周瑛总是放心不下。

正静静翻查着医术,听见有人轻敲房门。在旁磨墨的白凝同周瑛互望一眼,还在想时不时周循两兄弟又想玩六博来寻周瑛了。

白凝正想起身就听见房门外传来周瑜的声音。

“睡了吗?”

周瑛有些诧异,周瑜这么晚来寻她,怕是有什么事,刚给白凝使个眼色,去开房门。

屋外的周瑜看到影子离房门越来越近,立刻说道:“不必开门了,阿兄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周瑛知晓周瑜还是避嫌,念着男女大妨这些腐酸门道,即便两人是兄妹。她起身,来到房门前,知晓一门之隔,站着的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她丝毫不怀疑。

“阿瑛。”

他已经许久没这样叫周瑛了,愣住了屋内的人。

“我——”周瑜抖着嘴唇,少有的语无伦次,“孔明先生的夫人是黄女郎,阿兄我,我抽时日去一趟荆州,去同孔明先生和黄女郎商议。若是你愿意做侧室,那个,阿兄我——。”

周瑛呆呆地立在原地,没想到周瑜会说出这番话。

他可是周瑜,名震天下的周公瑾,却愿意为了她,舍下身份,走到这一步。

她哽咽,心口像是堵满了一口气出不来。

“阿兄以前说养我一辈子的话,还算数吗?”

周瑜凝望眼前的雕花门,上面的花纹浅浅深深。

“算数。”

他话音刚落,屋内就爆发出痛哭声,许久,她没这样痛痛快快的哭了。

他不知如何安慰,站在那颤抖着手指,刚触碰到门上,就停了手,自己也开始难过起来。

兄妹两就隔着一扇门,把过往消弭。

“阿兄,等你回来,应该能喝上胡麻酒。”周瑛抽抽搭搭地说。

周瑜眼眶酸楚,酝酿了许久,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刚想走,又听见周瑛的声音。

“我的玉箫坏了。”

周瑜破涕为笑,“等阿兄从京口回来,再给你制一把。”

等到屋内的人“嗯”了一声,他才放心的离去。

翌日清晨,周瑜便提鞭上马,留下依依不舍的妻儿,唯不见周瑛。她早早便醒了,听到了周瑜起行的声音,只不敢再度面对离别的场面,未踏出房门。

从小到大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每一次她都痛哭流涕,拖着周瑜的衣袖不肯撒手。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她应当不会如此,可到底还是不肯伤心落泪让别人瞧去。

反正等阿兄回来,又可以见到,又可以给他尝自己的胡麻酒。

沿江而上,没过几日,周瑜便到了京口。

与孙权促膝而谈了好几日,这几日间,周瑜算是剖心交付,面对九洲众郡,分析战局时弊,他将这些时日费心费神的谋划都全盘诉给面前这位君主而知,只盼孙权一个点头,一个首肯。

鲁肃在孙权房前等候了几日,自接到周瑜来京的消息,他便急忙赶来侯府,可惜被竹步严防死守,见不到孙权,更别说要将与周瑜对立的观念再度说给孙权知。

他是执拗的,房内的孙权和周瑜知晓,房外的竹步劝说了几日无效后也知晓了。

当房的门终于打开,鲁肃晦暗的眼神一抖动,紧接着看到周瑜信步跨门槛而出,相知多年,无需多言,鲁肃就明白周瑜这是说服了孙权,保住了南郡,负了刘备,以南郡借道率大军开拔直取益州。

他缓缓垂首,而后抱拳向周瑜郑重行礼。两人虽政见相左,但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江东基业,为了成全孙权的帝业。

作为朋友和同僚,他无比敬佩周瑜为孙氏这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曾经在孙策灵位前许下的承诺,周瑜从未忘记,一一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