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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山野中某种不知名的禽类开始长鸣。

随着那鸣声渐止,天空逐渐被寒气染成一张白茫茫的幕布。

那幕布之下,一个仿佛风吹便倒的凄瘦身影立在毛驴上,像极了一个没了魂的木偶,随着毛驴的颠簸而摇曳起伏。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女子,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我替她牵着驴,与牵着马并排而行的吴言闲聊。

他马背上挂着的黑店老板,在路上装了几次内急,每次想要借机逃跑都被抓了回来。

我不知道这样一个人还有没有相信的价值。

如果我得出了“完全没有”这个结论,他就得死。

路两旁的小贩和来往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我隐约看见不远处的城门上写着“娄县”二字。

豆汤面的香气铺面而来,引得我、吴言、姚娥和黑店老板的喉咙都动了一下。

来往的人见到吴言那马背上的麻袋,以及露出的人头,不禁投来诧异的目光。

当他们看见姚娥时,颇为聒噪的细碎言语登时涌进了我的耳道——

“这不是姚家那妖精么?怎么又到咱娄县来了?”

“喔?还真是诶!莫不是又要来状告魏先生。”

“还是省省吧,都告了多少次了,现在还有人信她们的话么?”

“看看为她牵驴那人,不知她又勾搭上了哪家的冤种……”

我朝驴背上望了一眼。

姚娥面上并无波澜。

吴言若无其事地去路边摊叫了四碗豆汤面,把姚娥赶下了驴,便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驴,跟我要了些银钱,朝不远处的马厩走去。

等着汤面出锅的间隙中,姚娥忽然问道:“我听吴大哥说,他和王爷在路上打了个赌,请问你们赌的什么?”

我答:“世间有无公道。”

“吴大哥赌的什么?”

“他说公道自在人心。”

“那王爷呢?赌有还是无?”

“无。”

“原来如此,那民女该要谢谢王爷。”

“谢寡人什么?”

“王爷肯花费时间精力,载民女去讨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

“是啊,这一路走得腿都酸了,你该如何报答寡人?”

“素闻王爷不爱金钱,也不贪恋美色,如今恐怕只剩两个爱好。”

“喔?”

“一个是喝酒,但民女没有好酒。”

“另一个呢?”

“杀人。”

“杀人?坊间就是这么传寡人的?”

“作为报答,民女可以给王爷一个可以心安理得杀人的理由。”

这样的话,从一个弱女子的嘴里如此平淡地说出,让我登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于是我无法遏止地打起了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