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月在榻上躺定,即便墙角早有相府婢女们好了安神的香,她也依旧失了眠,在榻上辗转难眠了许久,直至远处有打更声响过后,她才真正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她起得极晚,待梳洗过后,才知慕祁早已入宫上朝,只是他在临走时,倒是给她留了话,让她在府中等她,待午时过后,他送她回郡主府。

对于慕祁的安排,云倾月并无异议,然而待在屋中闲暇随意的用过早膳后,相府却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华服,满身雍容华贵,头发虽略有花白,但金色的珠花及金步摇却是格外的夺目显眼。

待她刚踏入云倾月的屋门,在屋中伺候的婢女们皆脸色一变,忙朝来人弯身一拜,恭敬唤道:“老夫人。”

老夫人?

云倾月心底也惊了一下,此际便是再愣,也知这雍容华贵的老妇是安钦侯府的侯爷夫人,也是慕祁的娘了。

一时,突然忆起慕祁那日与她说的话,说是要嫁他慕祁,还得过他爹娘那关,如今这侯府夫人已是来了,她虽惊愕,但终归是要好生以待。

她忙自软榻上起了身,恭敬的朝侯府夫人微微一拜,轻声矜然的道:“倾月拜见老夫人。”

礼数周到齐全,脸色也带着严谨与尊敬,云倾月本是出身名门,矜贵端庄,这些礼数自是不在话下。

侯府夫人的面上带着慈蔼的笑,伸手扶起了她,随即顺势拉住了她的手,目光在云倾月的脸上端详,“郡主倒是多礼。”说着,牵着她便在软榻坐定,温缓笑道:“今日一早便听说郡主在相府过夜,老妇一时欣慰,便过来了,可是吓着郡主了?”

云倾月怔了一下,摇摇头,心底却在思量这侯府夫人怎会听说她在相府过夜之事,难不成在这相府之中,这侯府夫人竟还安置了眼线?可再瞧侯府夫人那慈眉善目,那温和暖人的笑,又不觉得她是个有心计的人。

她默了片刻,才朝侯府夫人缓道:“昨夜倾月在相府留宿,确有唐突,如今老夫人来,倾月便心感歉疚了。”

侯府夫人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温和道:“郡主

别这么说,听说昨夜是祁儿留郡主在府中过夜,说唐突也是祁儿唐突,只要你莫对他怪罪便成。”

“怎会怪罪,世子爷也是一片好心。”云倾月忙道,说着,话锋一转,又道:“老夫人您别唤我‘郡主’了,唤我倾月便成。”

眼见云倾月面上并无异色,侯府夫人面上的笑意也深了几许,连带眸中也染了几许释然,点了头,随即叹了一声,略微悠远的道:“今早老妇的确是倍感欣慰,是以才忍不住过来的。别看祁儿经常在外晃荡,但对待男女之事却是极为防守,他年纪已是不小,却从未动过娶妻纳妾的意思,我与他爹皆是担忧,曾还给他安排了不少世家女子,他皆是不动娶妻纳妾之心,近些日子闻说祁儿与倾月走得近,我与他爹都欣慰,而今再闻他竟留倾月在相府过夜,便更是高兴。”

说着,她再度将云倾月的手握紧了几分,略微紧张的问:“倾月对祁儿可是也有意?”

父母这种盼子成亲结缘之心,云倾月自是了然,只是她却未料到,她云倾月在这凤澜帝都的名声也不是太好,先是与南凌奕搭上了关系,而后又与百里褚言传出了些风月,而今这侯府夫人却似是对她那些不善的消息全然不顾,甚至还担忧的问她是否对慕祁有意,如此,她仅能确定一点,那便是这侯府夫人太过在乎慕祁,而慕祁的终身大事又太让她操心,是以即便她云倾月声名不善,这侯府夫人竟也会因为慕祁的改变而心生宽慰。

心思涌动中,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双亲,曾记得当年,自家父母见着她与南宫瑾成双成对,也都是喜笑颜开的。

云倾月沉默着,脸色略有沉杂。

侯府夫人静静观她,眼见她脸色略有不好,当即担忧起来,低声试探的问:“倾月对祁儿,无意吗?”

云倾月这才回神,忙迅速的敛神一番,朝侯府夫人缓道:“倾月与世子爷也相处了这么久,世子爷又几番救倾月,且每次倾月有难,世子爷皆出手扶助,不瞒老妇人,倾月早已倾慕世子爷了。”

侯府夫人眼中蓦地滑过释然,慈蔼的笑了,她紧紧的凝着云倾月,正要言话,哪知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屋门却被推开了。

云倾月与侯府夫人皆是一怔,双双转眸一望,入目的

,是一抹极其清瘦的身影。

那人今日穿了一身墨兰华袍,腰间白玉束带,只因身子瘦削,束带裹腰,竟显得他更是单薄。

他墨发梳得一丝不苟,头顶的束发的发冠极为精巧,只是他那俊美如华的面上却带着几许病态的苍白,那双黑沉沉的墨瞳内,竟积攒着狂风骤雨,然而却在云倾月的目光迎上他眼睛的刹那,他眸中的风云之色突然间转化成了满目的受伤与黯然,那一股子刺骨般的悲意就这么流转了出来,甚至也莫名的感染了云倾月的眼睛,使得她眼睛都被那满目的悲意刺得略微发疼。

百里褚言,终归还是来了。

云倾月脸色微变,深眼凝他,只觉他脸色苍白,但却并不如慕祁昨夜所说的那般发烧得爬不起来,或者,根本就是她与慕祁多想了,想必自郡主府老管家被她打发回去后,百里褚言得了消息,便自行回了王府,根本就不会在夜里等她。

她静静的望着他渐行渐近,待他停驻在她面前,她身侧的侯府夫人微诧的朝百里褚言道:“闲王,你怎来了?可是来寻祁儿的,他现下出府上朝了。”

百里褚言浑身一震,似是这才发觉侯府夫人的存在,他目光蓦地朝侯府夫人一落,再扫到侯府夫人与云倾月亲昵握在一起的手,他眼眶里,竟蓦地颤抖不稳,随即满目复杂甚至风云高涨的朝云倾月凝来,“你当真心系慕祁?”

他连‘子瑞’二字都不唤了,直接甚至是极低极压抑的道出了‘慕祁’。

云倾月微怔,待沉默片刻,正要点头,哪知头仅是点到一般,他呼吸蓦地有些不稳,随即一把挣开她与侯府夫人握在一起的手,随即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拉着起了身,并迅速的朝屋门外拉。

“倾月!”侯府夫人惊了一下,忙起身追来。

云倾月能清晰的感觉到百里褚言满身的冷意与煞气,犹如上次在京都郊外她被南宫瑾的暗卫控制时他突然出现时浑身所带的那种煞气,她虽不曾常见百里褚言这般模样,但她却莫名的肯定,百里褚言这样,情绪极难收放自如,也极易杀人。

她忙回头朝急急追来的侯府夫人道:“老夫人别跟来,倾月仅是出去与闲王商量点事而已。若是世子爷回来问起倾月,您再如实告知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