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侠百思不得其解,这段八卦到底是怎么传的。

入冬了,牧业大队一路过,又把小卖部买空了。下午去县里进货时,她被好几个货商追着问秀和达斡尔族小伙子的婚期。连张凤侠自己都不知道,原来秀的婚礼要在乌市最好的大饭店办,这消息可把迷迷糊糊的老太太高兴坏了,直嚷嚷着要吃席,又说起沈阳的饭店更好,有五层楼呢。

“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张凤侠在心里埋怨自己,真是报应,“没有的事情,不要瞎说。”

“人家都说那个小伙子一路追到了乌鲁木齐,”收刺绣的阿依拉接过张凤侠递来的一摞刺绣垫子,放在档口摊子上,“诶,他们还给我说,这个小伙子三天两头地往你家里跑,早早地就带着礼下聘了呢!”

“…”

回到小卖部的张大侠累坏了,一路上张大侠都在跟嚼八卦的货商们和哈通们解释,恨不得买个电子喇叭重复播放不信谣不传谣。

这段流言也不幸地传到了布尔津的马场。

“诶,有人给我说,之前跟巴太好的那个汉族姑娘,要结婚了!”一伙人在马厩边上小声议论着,“说她跟了一个塔城的达斡尔族呢,他们说。”

“那个达斡尔族的,追到了乌鲁木齐呢。”一群人越说越起劲了,“吔…这要是给巴太知道了…”

巴太刚驯完那两匹春天里送来的赛马,它们是踏雪父母繁育的第二代,预备着参加明年的比赛。他正牵着往马厩走,准备刷一刷马给它们放松一下,听到有人叫他的的名字,紧接着就收到了坏消息。

他早就听凤侠婶说吴然跟去了乌鲁木齐,翻来覆去地失眠了好几天,马场的大哥直训他犯愣。他不敢向父亲和朝戈求证,只一个人夜半三更里反复回想那通电话,总觉得电话里凤侠婶的语气很不着调,又记得隐约听到奶奶说“净瞎说”,他推理来推理去,认定了凤侠婶是在骗他,还暗暗松了口气来着,没想到竟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刚才还在马厩旁七嘴八舌的小伙子们,这会儿都露出愧疚的表情来,互相推搡着,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安慰巴太,最后一个个的找借口作鸟兽散了。

“嘘、嘘。”巴太引着两匹赛马进了马厩,麻利地把绳子系在栏杆上,转身卸下马具拎起了刷子。这两匹赛马跟踏雪一样聪明,轻轻踏着前蹄甩着头,静静等待巴太为它们刷毛。看着巴太手里紧握着的刷子落在马背上半晌都没动,也没有嘶鸣着催促。

巴太的心揪成了一团,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是他一直躲着她的,躲着关于夏牧场的一切。

起初是因为踏雪的离去,那是他驯养的第一匹赛马,他没法与自己和解。回到马场的他,仿佛在惩罚自己,拼命地给自己的训练加码,认定了是他不够好,所以没能治好踏雪。

后来得知秀去了出版社,他又觉得这冥冥之中或许自有安排。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最会写章的姑娘,需要一片天地。牧场于她而言远远不够。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一直放在在他外套的内袋里,尽管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他却始终没有拨通那个号码。

天很快黑了下来,“你做撒么呢这是?刷马刷半天了还不来吃饭?”马场大哥迟迟没见巴太来饭堂,赶着出来找他。几个月前接完苏立坦电话之后,他也是这副样子。

“发什么愣呢?”哎,年轻人。他也听到了关于汉族丫头子的传言。马场大哥摇摇头,一把扯起坐在干草堆上的巴太,“看你这个怂样子,走,吃饭去。”

不过两瓶乌苏下肚,巴太就开始满大街找电话了。可见酒量跟心情好坏有很大关系。

马场大哥根本拉不住这个喝完酒浑身是劲的小伙子,大冬天里累出了满脑门的汗,“看你这个怂样子…”

终于,在一个马上要打烊的烤肉店里,醉眼朦胧的巴太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电话机。

凌晨两点三十七,离原出版社的电话铃声响彻了整栋小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