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你别胡思乱想的,啊——”耿大娘的语重心长里多了一些温柔,“来之前我可是去给你问过卦了,你刚巧犯了女怕一四七的禁忌,所以要受些折磨,只要思想想开了,就没什么难关了!——现在生活这么好,你又有大有这么好一个丈夫,多少人羡慕啊,说实话,大嫂就挺羡慕的——你看看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现在孩子们也长大了,他们一个个是多喜欢多尊敬你啊,老实说,他们爱你可胜过爱我这个亲娘啊!我经常教导他们,一定要孝顺你和大有,他们都懂得感恩呢!你呀,赶紧好起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耿大娘言辞侃侃凿凿,情绪高低起伏,最后把自己都感动了!

眼睛里有些爱怜,有些鼓励,有些激动。

老实说——

耿大娘的说教功夫不去当妇女主任确实有点屈才了!

隔壁病床那大姐正吃着药,举着杯子的手竟停在了半空,仿佛找到了同道知音,对耿大娘的这番话语甚是赞叹。

“大嫂的话太有道理了!我们女人呀,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个好男人,图个好儿女。老了有依靠。这些都有了,人生就圆满了。——我说妹子呀,你大嫂真是个大好人呢,还能为你去找先生问卦,就连阴功都帮你做了,你还怕啥?”

刘玉芳微笑着点点头,感激地说:“我大嫂就是热心肠呢!我自己也是感觉身体还行,想出院回家修养呢!在家里更好放松心情!”

见刘玉芳这么说,耿大娘自以为是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加上被旁人赞扬,那神色不自觉的就有些明朗得意起来。

“能不能出院,还得听医生的,可不是你一个病人说了算的!”耿大娘的话语更加自信起来,语调也从语重心长变得轻松欢快。

下午,耿大娘准备回刘玉芳家里做饭炖汤,这时耿大有带来了一个女人秦英。

秦英五十岁左右,富态爱笑的脸庞,标志着她的心宽乐观。精致的衣着和一头的卷发显得很时尚,是耿大有修理铺旁开超市的老板娘,一来二去的就 和刘玉芳成了朋友,秦英一直感叹耿大有对刘玉芳的好。几年前,秦英丈夫出了车祸,留下她成了寡妇。

几人寒暄后,秦英留在病房陪着刘玉芳说话,耿大有送耿大娘下楼。

走到一半耿大娘想起上午带来的保温桶还在病房,就转回去拿,耿大有就去了医生办公室。

不知为何,耿大娘直觉上就不喜欢秦英。尽管秦英客气地对着她笑,耿大娘依然戒备的拿了保温桶就走。

刚走到医生办公室,看到耿大有的身影,耿大娘停下脚步。

“她的病拖的太久,已经是晚期,恐怕时间不多了!作为家属,你们要有心理准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对耿大有说。

“医生,求求你,好好想想办法,救救她,她还没有享受过好日子呢——”耿大有的哀求有些木然,就像一个衰老的人禁不住打击,快要垮掉。又仿佛,一个超理性的人,看见了结果却又无力回天时的无助。

“唉,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太迟了,目前的情况来看,病人最多有半年时间了,家属好好陪她走完最后的日子吧!——对不起,我得去查房了!”白大褂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耿大娘张着嘴巴呆在那里,耿大有红着眼,转身看见她,低沉地说了一句:“大嫂,辛苦你做饭了,我得回病房陪着玉芳。”

耿大娘喃喃地“嗯”了两声,红着眼离开了医院。

送走秦英,耿大有回到病房,陪在刘玉芳床前。

“大有,你过来点。像之前那样,拉着我的手。”刘玉芳看起来心情不错。

耿大有把凳子挪近了一点,握着刘玉芳的手,轻柔地摩挲着。

“大有,你知道吗?前一阵,我的那对爸妈专程来找过我,不过被我打发走了。”刘玉芳笑笑,“我真的找不到接受他们的理由。还有一个人也来找过我,也被我打发走了,我也找不到原谅他的理由。”

“好,你不想接受咱就不接受,不想原谅咱就不原谅。管他是谁,以我们自己高兴就好。”耿大有微笑着说。

“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刘玉芳问。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年有你陪伴在我左右,就够了!”耿大业肯定地说。

“他是我的同学,说要爱我永久,在我脆弱的时候用花言巧语骗走了我的感情我的贞操。可就那一次,我怀了孩子,他知道后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我肚子大起来后,被我爸妈知道,逼着我打掉孩子,可他们都没有管我,各自去寻找他们的幸福,还骂我丢了他们的脸,说和我断绝关系。我下乡后,他们更是没有出现过。”刘玉芳说着哽咽起来。

“很长时间我都抬不起头,直到遇见你,我才慢慢有了被爱的感觉。我满心憧憬我的幸福生活,可谁知医生宣判我已经无法生育,我不敢面对你,我怕你知道了我的丑事,会不要我,我一直背负着这层罪孽活着——”

“玉芳,不要说了,我早说过,这些秘密不重要,我不看重,你何必苦自己。”耿大有红着眼说。

“不,我必须说,我已经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今天叫来秦英,就是想告诉你,秦英一直对你有好感,她默默喜欢了你很多年。我看着她的性情也适合你,我走后,我也不要你孤独,得有个人陪着你,这个人就是秦英。今天我已经问过她了,她答应了我,我走后,她愿意陪着你照顾你,你也要答应我,让秦英陪着你照顾你。!”刘玉芳拉了一下耿大有的手,急切地说。

耿大有难受极了,摆摆手否定了刘玉芳的提议。

他们不知道,此刻还有 一个人同样痛苦着。

那是提着保温桶的耿大娘,刚走到病房门口,听到刘玉芳的话,竟是柔肠寸断般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