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稍靠近外门的池要小些,见方,正有两个女子浸在池中。

其中一女人背对门。

这人被水波和云雾挡了大半,只看得见如瀑黑发散下来,垂进池内。她本是抱着臂,将几乎整个身体埋在水中的,或许是因有人推门而入惊了她悉心浸润身心,盛雪的双肩像受了惊吓的白兔,向内一扣,我见犹怜;倏得一回头,露出一张极美的脸;只是这颤抖中却挂着一双戒备与疏离的双眼以及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哀怨。

仅这一记目光有力,生生将秦苍被雾气呛出的咳嗽给凿了回去。

女人身边还站着一人,也是一位携着竹篮的妇人。

妇人对秦苍她们似乎并不感兴趣,又或已经见怪不怪,总之,她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看上一眼,只是腰背笔直地立在池边,手捧着干燥的绢袍。这些人像是仆妇,却又各个气度斐然,说像长者,眼神中却又透着阴森和贪婪:她双眼紧紧盯着池中少女,像是赌徒盯着自己的筹码,有些诡异。

秦苍对那张朦胧美丽的脸回以一傻笑,跟上妇人的脚步,将目光移向东侧去看另一个温池。

这方温池比之头一个三倍有余,现出不规则的椭圆形。

水更清些,晶石的纹理也更清晰。边缘处,打磨平整的紫石透出内里的坎坷,将环抱的清水割裂成泪滴大小,让光斑闪烁进整座空间,也轻抚池中人寸寸肌肤。

池中有四人,错落浸在水中。最大的二十出头,最小的顶多十一、二岁。与外间回头那女子不同,这几人显然对身处所在更熟悉,也更松弛,对新来者充满好奇。

见秦苍往这边走,年纪最小的女孩停下自娱自乐,笑嘻嘻朝她扬水。水花并不多大,溅起的水珠并未波及行路者,而是更愿意与池中另一女子嬉闹。

那女子手里本握着一只透明的壶,慢慢朝自己身上淋水,被空中突如其来、夺走暖意的水珠一激,敏锐地一抖,便顺势转过身。她并不抱怨,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同撑着下巴定定盯着前面的女孩一齐上下打量秦苍。

这是间纵深极长的屋子,温池宽大,屋顶显得愈发低矮。然而这些女子对此似乎视而不见,不论紧张的、从容的,都仿佛与这晶石屋血脉相连。

她们不像人,像是长了人身的鱼。

穿过这座温池,才见浓雾尽头还立着两名女子。

她们与秦苍差不多大,似乎刚从水里钻出来,乌黑的发丝粘在殷殷泛红的肌肤上,掺了花果的浊液在太过光滑的表面停泊不稳,顺着玲珑的身躯流淌回紫晶石池中,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而这八人身后有一一对应的妇人捧着衣袍立在其后,之所以可以清晰地知晓谁为谁等候,因为所有这些妇人眼中都似有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目不转睛锁着属于她的女子。

那迎接自己的那位妇人呢?

想到这儿,秦苍不禁下意识往前看,这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前面的妇人步履不停,一面回过头盯着自己,一面快步绕过崎岖的晶石廊柱向前!

她一直盯着自己吗?

“大姐,你不看路……”

“叫嬷嬷。”嬷嬷像是有人拨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冰冷冷道。

权力与辈分相悖时,引人不惜用逼近死亡的数字换取。

嬷嬷说完转回头,放缓了脚步,率先钻进由不朽木搭建的隧道,秦苍跟进去。

里面有十二扇门,同样垒以晶石。

嬷嬷熟练地选择其中一间,拨开垂帘,对秦苍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苍从外面往里瞧,靠墙有一个盛着热水的浴桶、其左有一盏安置着铜镜、放满胭脂水粉的案台,最内是一张足够五六人横卧的雕花床。

“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妇人抽动嘴角,像是笑了一下,更像是无意露出的轻蔑,她瞟了一眼秦苍脏兮兮的衣裤,说:“洗干净。验身。”

刀疤等在外间,心绪不安。

一开始嬉皮谄媚给持刀人赛荷包,说自己新来,托大哥们往后多“照顾照顾”;然而几番下来,见这些几人当真不为所动,便嘻嘻哈哈将珍稀收进怀中。

这些持刀人岿然不动,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受训严格、定力十足,另一方面应是“收成不差”,未得背后之人亏待。

受贿不成,刀疤边思考边猫着腰、搓着手来回踱步。

秦苍并未解释她为何辗转来此,这让刀疤觉得很疑惑。他自己没有进去过晶蕊池,只得把之前所知与秦苍描绘。刀疤想,以老大的身手必定不会吃亏,其余种种,只有等她们出来再说。

只是万没想到,等来的是里间发出的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