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尾那队持刀相送的壮汉已不见了,青桃、孙甘二人也不见踪影,只有一个黑袍男子立在车前,他眉眼深邃,怀中抱刀,目光冷彻。

此时正是未时,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堤路上行人不多,路侧茶坊、食铺倒是人头攒动,全是打尖歇脚之客。

钱禾不经意与那目光遇上,登时立住,肩头一抖,如冬日出门,被檐下冰棱灌进后脖,又冷又疼。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涌上,她脱口道:“是你,你制伏了池族长他们?”

那男子挑眉:“是又怎样?你又要过河拆桥?”他的嗓子沙哑,语气不屑,听着就让人火大。

钱禾立刻驳斥:“什么叫又,我何时过河……”

“池行之护了你,你连个谢字也没有,此为其一,现在知道我是对付池楠之人,也不道谢,此为其二,可不就是又?”

这怎么能算过河拆桥呢!

钱禾怀疑他根本不懂这词的意思,但她顾不上解释成语,而是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用现身就能打倒那么多人,也太厉害些!她要是能学会,那再遇见盗匪可就不怕了!

男子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冷言道:“你学不会!”

钱禾不服:“你都不敢讲,怎么就断定我学不会!”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谁?”

“我,我好奇,想弄个明白!”

“该明白的不明白,不必明白的瞎起劲!”

一股怒火腾地冲上脑门,钱禾攥拳,很想过去打掉他的门牙,可她不会武,以卵击石,只能粉身碎骨,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

她唯有怒目相视,以眼刀将其凌迟!

男子冷笑一声,又道:“听着,不准欺负池行之,他心软,还有我……”

“铁万!”

“知道!”男子的目光越过钱禾,望向慢步行来的池舟。

四目相对,男子脸上的冷漠化成气恼,他扔下“走了”二字,大步而去。

见状,远远瞧望的青桃、孙甘二人,才从路侧的茶棚里步出,小心翼翼地来请钱禾上车。

*

钱禾气鼓鼓地坐进车厢,刚想让青桃寻些水喝,就见池某人步了进来。

车厢很宽敞,奈何他肩宽腿长,立在厢门口,挡住大半光照,厢内顿时变得昏暗、狭小。

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钱禾立刻跳起,下意识地后退。

他停住步子,道:“你怕我?”

“谁怕你!我连鬼都不怕!”钱禾喊道。

“甚好。”他勾起唇角,把手里的水囊放在她的凳椅上,“让我歇会儿,不吵你!”

他的确是不吵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双目闭合,双手搭在膝上,如松如山。

钱禾瞧着,甚是惊奇。她爹爹跟兄长,一闭眼打瞌睡就会呼噜呼噜,可他一点响动都没有。

要不是他随着车颠轻轻晃动,钱禾都要怀疑他入定了!

见他没有别意,钱禾稍稍放心,她看了那水囊一眼,纠结片刻,还是决定爱惜小命。

她悄悄坐下,拔下囊塞,一口水刚要咽下,对面人忽然开口道:“今天,谢谢你!”

钱禾吃一惊,差点呛到。她急急咽下水,下意识就要顶一句“谢什么”,却见对面人已恢复“无声无息”的模样。

她突然就偃旗息鼓,只好继续喝水。

*

“小禾,小禾,到家了!”

“嗯?”钱禾睁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揉揉眼,刚要问青桃自己睡了多久,却见池某人正望着自己,脸上是禁不住的笑,仿佛瞧见了什么笑谈。

钱禾知道自己睡相如婴童,总是蜷蜷缩缩,以前陶珊不止一次打趣她,说她像占窝的某种兽类。

“你再笑!”钱禾恼道。

“不笑啦,我这就下车。”池舟说完,推开车厢门跳了下去。

一阵微风涌进厢里,挟着炊烟的香气。

青桃拿了件披风上来,请钱禾裹紧,小心着凉。

“罗姨说,炖了排骨,还有银耳羹,就等小姐用饭呢。”

折腾大半日,钱禾的确饿了,但饥饿令人清醒,她即刻想起了要紧大事。